纤细柔软的小姑娘没有了笑容,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眼泪成串滚落。他看的眼眶酸涩,终是没过去说什么,默默离开。
梁文茵安顿好奶奶出来,看随曦还在原地一动不动:“曦曦……”
“你也进去休息……”
她话还没说完,随曦忽然伸出手推开她,猛地掉头出门,梁文茵赶忙追上去,见她跑进了隔壁幢,吊着的心稍稍缓了些。
来开门的是季律妈妈,看见随曦非常意外。
“阿姨,小叔在吗?”
“在书房。”
她点点头,横冲直撞地跑进去。季景深听见声音走出来,扶稳跑得太快险些滑倒的小姑娘。
“小叔,我可不可以借用你的电脑?”她哀求他,眼里蓄着晶莹,泫然欲滴。
“好。”季景深温声,电脑是开着的,他拉了张椅子过来让她坐下。
随曦不会打字,手搭在键盘上才想起来,她仰头去看季景深,脸颊上遍布泪痕:“小叔,能不能帮我查非典,我要看。”
季景深一顿,还是依着她,搜出了有关非典的全部新闻,从去年12月在广东顺德首发,到现在蔓延开,席卷北京,伤亡惨重。
一字一字,字字诛心。
非典型肺炎……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症……
她看见非典的症状,想着爸爸就是这样,呼吸困难,发热,全身疼痛无力地躺在病床上,绝望地离世,而她什么都不知道,依然翘首以盼着他下一次回来,结果呢……
再也见不到了,她清楚地意识到,就像爷爷一样。
悬在瞳孔里的眼泪噼里啪啦开始掉落,眼睛痛的几近没有知觉,随曦捂住脸,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电脑长时间不动,屏幕渐渐黑暗。
季景深一直看着她,心脏疼得快要炸裂。
良久,他伸出手,轻拍她的背,无声抚慰。
10、第十章:
尽管感染非典的病人早已就地火化,连遗体都不复存在,梁文茵还是着手买了块墓地,好好送随佫最后一程。
入土安葬那天,季景深跟着家人出席,站的不远,能清楚看见跟在梁文茵身后的随曦,瘦小的小姑娘脸色惨白,几近奔溃的表情令他午夜梦回难以忘怀。
5月9日,北京宣布,医护人员感染非典的比例开始下降。
5月19日,北京新增病例降至个位数。
5月21日,北京最后一名非典患者治愈出院,截止到本月23日,北京地区的救治工作结束,非典传播链完全切断。
直至7月13日,全球范围内患者人数及疑似病例人数不再增加,意味着这场死伤惨重,令人闻风丧胆的疫情,终于到此结束。
那天之后,季景深课业繁忙极少回国,便再也没有见过随曦,唯一一次知道有关她的近况,是从父亲口中得知。
梁文茵改嫁,而她没有跟着母亲。
“那孩子变了很多。”父亲摇头叹息。
季景深听在耳里,想到那场葬礼,心口犹如被掺了水的棉花紧紧堵住般,说不上什么滋味。
沉默良久,他找了别的话头,结束通话。
从宾法毕业之后,季景深没有继续留在美国,而是选择回国,回到南临,进入市中心医院任职胸外科医生。
今天没有安排手术,整个早上都是门诊,距离八点开始还有些时间,季景深查完房出来,快步穿过花园,走进门诊楼。
“季医生,”护士郑冰已经收了一叠病例本,按照挂号先后顺序摆在办公室门口的桌子上,“早上好。”
季景深朝她颔首:“早上好。”
“今天病人有点多,有几个五点多就过来排队,要挂你的号。”
“知道了,”他看了圈周围,“我先进去准备。”
“好的。”
走廊最外那间是他的门诊室,季景深往里走,不经意间抬眼,眼角余光似乎闪过一个年迈的身影,他脚下突然停住。
跟在他身后的护士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了季景深一眼,绕过他继续行走。
只这一个闪神的刹那,方才好像看到的人已经没了影,季景深猜测是自己看错了,指尖抬起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郑冰恰好路过:“季医生,你不舒服吗?”
“没有。”他否认,放下手插回口袋,抬步往前。
“景深?”
熟悉的叫声来得太快太猝不及防,饶是季景深听见了,也愣了好几秒才转身。
奶奶见真是他,脸上的笑便停不下来:“我刚说好像见着你,曦曦非不信,你瞧,我眼神好使着呢!”说着再问:“这是在医院工作了啊,在哪个科室?”
“胸外科。”
奶奶笑呵呵地点头,想起随曦,拉拉她:“曦曦,叫季叔叔。”
“……季叔叔。”
自从父亲去世后,随曦便没再见过他,听季律说,小叔毕业以后会留在美国继续深造,或是去北京的医院,所以她压根没想过还能再见,还是在南临的医院。
就像季律所说的那样成为了一名外科医生,身着整洁的白大褂,周身满是令人安心的消毒水气味,严肃又神圣。
季景深垂眸。
记忆中那个个子小小的只到他腰上的小姑娘长大了,但依然是纤瘦的,原本披肩的头发长及腰际,褪去当年的婴儿肥,脸变得又瘦又尖,眉目稚嫩漂亮。
五年过去,如今的她,该在读初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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