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_艾小图【完结】(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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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机将她送到了那个地址。高门独栋的高防区。在程端五进去之前,她抱着还犹自梦中的冬天,她亲昵的蹭着冬天柔嫩的脸颊,他又长高了,却还是一团稚气的样子,揉了揉眼睛,疑惑的望着程端五:“妈妈,这是哪儿啊?今天不去上学吗?”

  程端五忍着眼泪,忍着所有的痛楚,轻轻亲吻着孩子的脸颊:“冬天,听着,现在我带你去见太姥爷。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要听太姥爷的话。”

  冬天脸上是似懂非懂的表qíng:“我有太姥爷吗?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乖,现在你什么都不要问,你只要答应妈妈,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听太姥爷的话!”程端五说到最后,声音也开始哽咽。

  冬天急了,忙握着程端五的手:“妈妈你别哭啊,我答应你就是了!”

  程端五深深呼吸,无比眷恋的望着冬天一脸稚气的面容,诀别一般的说:“乖孩子,你要记着,如果有一天,妈妈离开你,那不是妈妈不爱你了,而是妈妈太累了……”

  “……”

  第三十五章

  程端五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和欧汉文有过任何联系。当年欧敛月为了程天达众叛亲离,身处要职的欧汉文亲自发声明与她断绝关系。那一支血脉的关系也如同断绝了。

  欧敛月是个任xing又肆意的人,为了爱qíng她放弃了家人设计好的康庄大道,选择了一个和家族悖离的男人。欧汉文30岁才得欧敛月这个独生女儿,却不想在警界近30年,养出来的女儿却跟了个黑道的头子。也许在这个世界上,黑与白从来没有绝对的界限,但是这并不代表作为警界领头人身份的欧汉文可以堂而皇之的将女儿嫁予黑道。

  欧敛月毫不妥协,欧汉文也决不让步。最后父女两人彻底决裂,再也没有联络。

  程端五和程洛鸣过的最苦的时候都没有想过去找欧汉文,那时候她们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偶尔从电视上看见欧汉文,也仿佛只是个陌生人。程端五一直记得欧敛月去世时眨巴着一双空灵的眼睛,不无遗憾的说:“这辈子他都没有遗憾,有点难过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下辈子还想做那老头的女儿……”

  欧敛月一生都活的比一般人自由,年幼的时候欧汉文捧若掌上明珠,嫁给程天达也被百般宠爱呵护,可是即使是这样的被命运照拂的人,依旧没能逃过病魔的纠缠,死于白血病。

  程端五想过许多种可能,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欧汉文不愿认她,但是她已经bī上梁山没有退路,除了他,没有别的人可以帮她了。

  欧汉文已过古稀,却丝毫不显老态,可能是戎装多年,欧汉文身上带着点历练韧绝的味道,不严自威。他面对程端五的到来并没有表现的很惊讶,与程端五对坐,惬意又安然的煮着功夫茶。

  程端五一只手紧紧的揪着裙子,一只手握着冬天的手。一无所知的孩子犹疑的视线在程端五和欧汉文之间扫来扫去,却也不敢说话,十分乖巧的端坐。

  程端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吩咐道:“冬天,叫太姥爷。”

  冬天怯生生的抬头:“太姥爷。”

  欧汉文慈爱的眼神瞥过孩子,随即笑了笑。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只是拿着jīng巧的紫砂茶壶点水,将第一次煮过的茶水拿来涮洗茶具。动作流畅又熟练。

  程端五不知到底该以怎样的身份面对欧汉文,只是紧咬着嘴唇,等待欧汉文的反应。第二道茶水还未煮好,欧汉文叫来家里的保姆将冬天领走。在陌生环境就会异常紧张的孩子一直不松开程端五的手,程端五好一阵安慰才让欧汉文把孩子调开。

  他开门见山的问:“程小姐找我这臭老头不知有什么事?”他用了“程小姐”这个称谓,亲疏立现,这个顽固的老人对待过去似乎还是无法释怀。

  程端五咬着下唇,最后低声的说:“我妈……去世很久了……”

  “呵。”欧汉文若有似无的一笑:“是吗?”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算起来,也快二十年了。狠心的丫头哟,真是应了她的诅咒,我没有女儿送终。”他眯起眼睛,满脸的沟壑昭示着他不再年轻的年纪,可是他的表qíng却是倔qiáng又漠然的。欧敛月眉宇之间像极了他,哪怕是她令人可怖的任xing。

  欧汉文将煮好的茶倒入程端五面前的茶杯,语气平和:“那孩子,多大了?”

  “嗯?”

  欧汉文挑了挑眉,指向冬天离开的方向。

  程端五中规中矩的回答:“六岁。”

  欧汉文感慨万千的轻叹:“老了,果然是老了。”他轻轻一笑,“说吧,来找我,是为什么?”

  程端五顿了一下,随即斩钉截铁的说:“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但是现在除了您没有人能帮我了。冬天……我希望能把他托付给您……请您好好的照顾他,送他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

  欧汉文没有问她理由,对于她的事qíng欧汉文也知道许多,这倔qiáng的老头子虽然不愿意认她,却还是在明里暗里关注过她。知道这个答案,于她,足矣。

  未来,程端五到了地下找到欧敛月时,可以告诉她:他已经原谅她了……

  ***

  人的一生,许多事都是无法预知的。

  比如痛苦。

  可是痛苦却又避无可避。程端五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她这一辈子最最对不起的就是拿命换来的孩子,因为她的糙率,她把这个孩子带到这个世界受苦,却又没有遵从承诺陪他到最后一刻。

  有那么一刻,她曾经想过放下仇恨远走高飞,可是当她握紧冬天的手时,却又不能避免的想起了陆应钦带给她的一切伤害。胸壑间愤怒和仇恨让她无法忍耐和释怀。

  有的时候,恨,也是由量变,才变为质变。

  告别欧汉文的时候,冬天已经熟睡,从早开始跟着程端五折腾,稚嫩的孩子已经疲惫不堪,这场大人的战争,无辜的稚子已经承受了够多够多。好在……今后没了她,他的生活会平静,会一帆风顺……只是,没了她……也许,这才是对他最好的吧?

  离开的那一刻,程端五偷偷的亲吻了冬天的脸颊,六年来,每一次亲吻孩子的脸颊,她的心都无比柔软。只是这一次,她做了不一样的决定。

  独自驾车驶在进入城郊高速的路上,七年没有碰过车了,上手还有些生,但是程端五一下子就找回了记忆中的感觉。只是教她开车的人,却已经不在。

  程天达咯咯笑着的声音还言犹在耳:“端五……踩离合器啊……”

  程洛鸣不耐却又认真的声音也开始回dàng:“端五,教你多少遍了!你怎么又忘了?我们真的是亲兄妹么!怎么智商会差这么多……”

  “……”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还在昨天,可是一切的一切,却又都物是人非。

  清早程端五屈rǔ的起来,家里的保姆毫无察觉的低声议论也在此刻响起:“陆先生真要把小少爷送出国么?那么小的孩子,夫人不跟着,能行么?”

  “谁知道啊?听老刘说两人昨儿个又gān架了,真是冤家……”

  “其实夫人也挺惨的……前儿个报纸登了,佳佳小姐回来了,夫人怕是要让位了,也难怪陆先生要把孩子也送走了,不想留后患吧……”

  “……”

  程端五觉得脑海里被各种声音占满了,脑中全部的神经都紧紧的绷着,仿佛稍一松懈就会崩溃。她爱陆应钦,可是她更恨他。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恨过他,恨得想要把他拆骨入腹,饮血食ròu。他可以羞rǔ她,可以不爱她,可以丢了她,惟独不能折磨她的孩子。

  即便,即便这个孩子是她自私违逆他意思生下来的,他也不该……不该把气撒在那么小的孩子身上……

  心尖锐的疼着,几乎不受控制。程端五闭上眼深呼吸,努力不让自己再想。再睁开眼,她终于恢复了平静。

  将车开到城郊的海岸。高高的观景台下面便是波澜壮阔的海岸。海平面像是起了褶子的暗色丝绸,一波一波的流动。她把车停在距离观景台几百米的位置,隐匿在一排停着的车中间,周围没有人,这些车大概是来看海住店的旅客开来的。

  天空yīnyīn的,微雨蒙蒙,路上空无一人,只是偶尔有车辆一晃而过,车速迅驰。

  程端五看着这一派陌生却又似乎很熟悉的景致,顾自哀戚。良久,她拨通了陆应钦的电话。很快就有人接。陆应钦怒不可遏的声音爆炸在耳畔。但程端五没有一丝慌乱,她有条不紊的报出了地址。

  陆应钦会来。他甚至没有问她到底要gān什么,只是反复的质问:“你在哪里?!”

  此行,她没有任何念想,也不想再给自己任何退路。欧汉文给她车钥匙的时候问她:“何必?何必还去找他?”

  她没有反驳,只是坚定的回答:“就算自伤一千,也要伤他八百。”

  除了同归于尽,她已经想不出和陆应钦的第二种可能,是他,亲手把她bī上了绝路。

  半小时不到,陆应钦的车已经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程端五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车,只见陆应钦火急火燎的从驾驶座出来,单手撑在车上,四处张望。

  他是一个人来的。程端五想想,也好,这是最好的结局吧。

  电话适时响起。程端五看着心急如焚举着手机的男人,顿了两刻,接通。

  “你在哪里?”陆应钦的声音生硬又冷冰,充满了怒气。

  “我在开车。”

  “开车?!程端五!!你没有驾照!!”

  “我知道。”程端五平静的阐述着事实,却叫陆应钦触目惊心。

  “你是不是想死了?!!”陆应钦的怒吼又拔高了几度,即使是坐在车里,程端五也似乎可以听见几百米开外陆应钦歇斯底里的声音。

  程端五没有回答他,只是十分平静的说:“陆应钦,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你先把车停下来,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接你,要问什么当面问!”

  “等我问完了,我自然会停下来。”

  “好!你问!”

  程端五用手擦了擦挡风玻璃,明明没有灰尘,却想擦的更gān净,看的更清楚。不远处陆应钦不耐踱步的背影是她万分熟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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