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她以后都不会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做了她不喜欢的事。”
“什么事?”
“爸爸现在没法和你说，但是，小西姐姐不来是对的。”
颜忆正要开口，忽然几声咚咚咚的敲门声传进来，颜忆眼睛一亮：“小西姐姐来啦。”说着便哒哒哒的跑出去，方才颜非的话，一句也记不住了。
开门的是颜忆：“爸爸说你不来了。”
文小西抬头望了一眼站在书房门口的颜非，嘴角挂了点笑对他说：“睡……睡过头了。”她下了公交车一路跑过来，有些口干舌燥的，嗓子有些沙哑。
她大部分时候将头发绑成利落的马尾，今天却散在背上，跑过之后蓬松了许多，将一张小脸挡得更加小巧，运动过后，脸上有明显的血色，嘴唇本来就偏红，这会显得更加明艳。低头换完鞋，拉了颜忆的手走过来。
“你先去玩，我写完字来陪你。”
“好。”从开门的时候，文小西就发现，颜忆今天好像格外高兴。
“颜老师，迟到，要罚吗?”
颜非望着她，一时竟说不清自己的心绪。她不来的时候，他的确失落，但她来了，却让他内心不安起来。他怕的不是自己动心，他已经三十几岁了，算是经历过半辈子的人生，经历过人生中最痛苦的生离死别，他可以克制。他怕的是文小西动了心，那是要毁她前程的事。
颜非不说话，文小西便自己走进书房，强自镇定地坐在书桌前，看见桌上的宣纸上写着一句：“只是当时已惘然”。从前颜非教文小西写字，也常常写一两个字示范给她看，但都是单独一个一个的，固然也是好看的，却看不出整体格局，今天看到这一句，才真正惊艳了她，一笔一划都恰到好处，看似端正的楷书字体，却又彰显出应有的韵骨，所谓的“刚健含婀娜，端庄杂流丽”应该也不过如此。
文小西正欲伸手拿这张纸，却被身后的颜非抢了先，他平静地将这一张纸拿开，翻过来放到书桌的最边沿，翻开文小西常用的字帖，指了指今天的学习内容。
文小西虽然心里打着算盘，但还是乖乖地提了笔临帖。颜非依然拿了本书坐在她身后看着，不时地过来看一眼文小西，指导她领悟不得的地方。
今天学字的时间短，她晚到了一个小时，没一会，颜忆便进来教她吃饭去了，她在颜非家蹭饭已经蹭成了习惯，丝毫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了。吃完饭如约陪颜忆玩了会拼图，才准备回学校，心里一直惦记着今天最重要的事还没办好，便跑到书房门口，颜非在里面，对着电脑，不知道在干什么，一想起自己即将要干的事情，心便早早地跳起来。
她虽然心虚到腿脚都开始发软，但还是一步一步地挪进去。
站在颜非身侧，咬着嘴唇不说话，像一个等着受训的孩子。
“怎么了?”颜非停了手里的事情，转过来看着她。
文小西还是没说话，颜非只看见她一张爬满红晕的脸，下唇瓣深陷进牙齿里。
“要回学校?我送你。”
“不是。”文小西见颜非要起身，连忙开口。
“我……我可以……做颜忆的妈妈吗?”
文小西说完恨不能当场抽自己两耳刮子，她昨晚想了许多句表白的话，偏偏说出这么一句最不实际的，她只比颜忆大了十四岁，怎么当她的妈妈。
颜非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心里的震惊没有表现在脸上，怕什么来什么。
这句表白的确蹩脚，但对颜非来说很动听。
但是，他不能。
说到底，是他先招惹的文小西，他不该招惹文小西，就算是情难自抑，也不能作为毁人前程的借口。从第一次在文心湖边问路，到上课时撞到她的下巴，到校对纳兰词，再到接颜忆放学，以及教她写字，哪一样不是他对自己的纵容?
他明明知道那是不对的，却一直心存侥幸，侥幸这个女孩子不会察觉到他眼神的细微停顿，不会察觉到他掩饰到无意的行为，侥幸她将来会走上同龄人一样的人生，遇到一个与她一样明媚的男孩子，然后离他而去，最后由他自己来埋葬这一段不可说的独角戏。
“我送你回学校。”颜非声音晦涩，藏在书桌下的那只手捏得指节泛白。
“不可以吗?”文小西抬眼，已经顾不上内心的羞涩。
“走吧。”他从椅子上站起来。
“那好，我从现在开始追你。”
颜非猛然低头看向她：“胡闹!”
大概是他真的没有控制好情绪，他看见文小西被吓得缩了下脖子，眼里顿时积了湿气。
颜非深吸两口气，沉默一瞬，放软了语气对她说：“昨天是我错了，我把你当成跟颜忆一样的孩子，你不要误会。”
文小西咬着嘴唇，手指快要绞成麻花，垂首想了一会，毅然抬头：“那张字送给我。”说着便自己绕过颜非去拿起，小心地卷好了拿在手上，“走吧，回学校。”
文小西心里明白，昨天的事，不过是个药引子，喜欢颜非，绝对不是从昨天开始的，更不会因为他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让她一发不可收拾。喜欢这件事情，甜和苦，都是因为情不知所起，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若是爱情都能在萌芽的时候就被发现，能在一被发现的时候就被掐灭，那古往今来哪来那么多痴男怨女，又哪来那么多虐恋奇缘，这世间又哪里会有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更遑论什么“不负如来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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