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爹爹急道。
娘急忙捂住了他的嘴:“五儿,你记住,你若是把命给了我们,爹娘就是下了阴曹地府也不会原谅你!”
一阵风吹来,桌上的烛火骤然熄灭,病榻上的人终于闭上了双眼。
“爹……”
房间里只余下悲恸的哭声。
爹走后,娘一个人总是郁郁寡欢,她的眼睛也不太好了,以前钟爱的刺绣也没法再做,每日就在庭院里看看花草。半年后,娘也跟着爹去了。
爹娘都不在,只余下伍五五孤家寡人一个,每每回到家,都只有他一个人。他有时候也在想,自己是不是作孽太多,才会落得这般下场。
这个话,他也问过玄嚣,玄嚣没有表情,只是冷冷道:“世间的事原本就没有道理,你多想也是无益。”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开始想念当年那个叶筱筱。
她笑容明媚如光,娇俏可人,性格毫不矫揉造作。
原本……原本这个姑娘应该是他的妻子。
听她对张嗣润一往情深,但首辅大人却为张嗣润选了家世更加显赫的千金姐。
这个世间,果然没有什么道理。
十
万历七年,首辅大人奉旨归葬,他坐着三十二人抬的豪华大轿,吃饭时菜肴过百品,门徒千千万万,人人敬他为太师。
伍五五也因此官运亨通,一路迁升,闲时也打造了一个屋,用金子砌墙壁,银子盖屋顶,珊瑚作装饰,夜光珠照明。
他睡在里头,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时候,而爹的话言犹在耳,“你自己选的路,千万记得,莫要后悔,哪怕后悔,也不能去想”。
莫要后悔。
怎么能不后悔?怎么能不后悔?
“爹……孩儿好后悔……真的……好后悔……”
坐在金碧辉煌的屋子里,伍五五哭了一宿。
万历十年,首辅卒,赠上柱国,谥文忠,朝廷风云变色。
他身死不久,各个大臣纷纷上书弹劾首辅,他骄奢淫耻、玩弄权术,他的儿子又纷纷登科,如今皆官居在职。是月,皇帝下令抄家,一些家眷甚至来不及躲避,就被封锁于张家,这其中也有张嗣润。
当日,伍五五听到有人急急地敲门。
他一开门,门口站的竟是多年未见的叶筱筱。朝思暮想了那么久,没想到她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披头散发,眼神散乱,全没有了往日繁花一般的朝气。
他不敢开口,怕被看出自己的心意。
叶筱筱哭丧着脸拉着伍五五的手:“伍五五,我求求你,你救救嗣润,救救他吧!”
伍五五苦笑道:“我也想救,但我毕竟是首辅门下,虽未被牵连,也止步于此,如今在朝中更是人微言轻,试问如何才能救他?”
叶筱筱几欲崩溃,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你救救他吧,他大哥已不堪严刑逼供之重负,在家中写下血书之后自缢身亡,听他屋中已饿死一半家眷……你是师,你是师啊!我知道你神通广大,救救他吧,我求求你救救他……”
伍五五觉得她的字字句句都像是刀一样细细扎在心头,再看的时候整颗心都在滴血。
“你要我如何救?”
魂牵梦萦的少女用几欲癫狂的双眼看着他:“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你救了嗣润就好……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什么都愿意!”
罢了。一切都顺了你的意吧。
十一
玄嚣,我要交换,请拿我的命,换下张嗣润吧。
世间万物都停滞下来,仿佛连风都凝结成了块。玄嚣从云端降临,他果然是神,无论何时,他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戴着一块儿面具。
玄嚣问道:“你当真愿意吗?”
伍五五早已心如止水,淡淡道:“反正我留在世间也没有一星半点的乐子,倒不如早早解脱。”
“那便交换吧。”
神的袖子在他眼前飘过,他只觉得自己如同鸿毛一般离地飞起,心中变得别无旁骛,安静非常。
眼前又浮现出不知在梦里流连过多少次的梦境。
他仍旧是那个贪财的算命师,躲在草丛里偷偷数着袋子里的铜板,哪知道会被一个姑娘撞破真面目,急得如同热锅里的蚂蚁。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一同笑起来。
少年语无伦次,姑娘脸颊飞红,而那时候,夕阳无限好。若是能后悔……若是……
没有若是。
伍五五觉得自己似乎飘浮在虚空中。
他看见张嗣润幸免于难,他一路逃去江南。叶姐收拾了行囊要与他私奔,却被知府大人拦在家中。
叶大人哭着:“闺女,那人跟不得啊,那是罪臣之子啊。”
“爹爹,我喜欢他啊……我是真心喜欢的。”
“闺女,醒醒吧,他若是喜欢你,又怎么会不来找你?之前你对他百般示好,若他对你有一丝半点的心意,怎么不来提亲?”
“那是他爹……他爹……”叶筱筱不下去了,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早已表现得这样明确,若嗣润真与她情投意合,任何人的阻拦都不会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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