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浅浅一钩,月色像水银般倾泄下来,整个皇宫都像是笼在淡淡的水华之中。
凉玉等着无聊,玩起了发髻上那一串米珠子。
这粉白色的米珠子,是可以拧作各种造型的。凉玉把米珠子取下来,瞥见不远处的夹竹桃开的不错,便把这串米珠子拧成朵夹竹桃花的样子。
拧得差不多了,凉玉听见了两道脚步声,本以为是沐浅烟和秦素鸢,再听之下,又不是他们俩。
凉玉探脖子一瞅,忙唤道:“慎思!”
张慎思显然是刚忙完什么,带着随从准备回府,就这么被凉玉叫住,那随从一愣,发现又是这个小丫鬟在直呼相爷的名字。而张慎思转道走了过去,笑道:“晚上好,挺巧。”
那随从忙也跟着,在张慎思身后说:“丞相大人,这……”
“你先去宫门外等我吧。”张慎思道。
随从喏喏,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了凉玉一番,离去。
凉玉拍了拍身边,“慎思,坐这儿。”
张慎思依言坐下,“你陪着师姐和宁王殿下进宫了?”
“可不是?他们被圣上叫走了,这个时间,还不知道回府了得多晚呢。”
张慎思微笑。
凉玉忽然问:“你每天大事小事的劳累,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天下之大,为什么要被困在这小小的一方朝堂,这里当真是你的归宿?”
张慎思偏头看着凉玉,笑容温绵如吹过御花园的风,“人的归宿,是一抔黄土和一块石碑啊。”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说这不吉利的。”凉玉撇撇嘴,神情却十分认真,“连阮谷主都说,总是有些看不透你。我是真的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第59章 玉厄
张慎思凝望着夜色下重重的殿宇宫阙, 轻声喟叹:“师父说过,我更适合封侯拜相,所以我就试着走起这条路了。其实这条路也挺好, 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可以为大陈的长治久安做出贡献, 这确实是我想要的。”
“为什么?”凉玉问。
“原因……”张慎思笑了笑,“是我不想再看到有谁, 和当初的我一样了。”
凉玉一顿,心中顿时涌上一股寒意, 夹杂着悲哀之情。
当初的慎思,当初的慎思……凉玉不禁看向他的左腿,那覆盖在他官服下的左腿……她忍不住想到初见张慎思时的情形。
那时秦素鸢刚到夜合谷没多久,凉玉虽然不是阮青釉的徒弟, 但也以“使女”的身份, 给秦素鸢做伴读。
有时候天气好了,阮青釉会带着两个女孩去山里玩, 采采果子, 杀几头野兽,既娱乐又历练。
她们就是在一个狼窝遇见张慎思的。
当时的张慎思,浑身都是血, 手里拿着染血的刀,趴在地上与群狼做垂死的斗争。
他的眼神充满了惨烈的仇恨,衣服破碎,和血肉糊在一起, 遍体鳞伤。
彼时的凉玉和秦素鸢不过六岁,见到那画面时,双双跌坐在地,吓得哭了出来。
是阮青釉杀了群狼,救了张慎思。只是,他已经没有左腿了。
他的左腿,已经被饿狼们咬断,分食殆尽。
很多人都说,七花谷中的人,多是在俗世里活得不如意的。凉玉和秦素鸢倒不属于这个范畴,但张慎思属于。
他的家被灭门了,他是唯一的一个幸存者,为了躲避追杀而四处流浪,逃到了这座山谷,不慎遇到了群狼。
阮青釉收他为徒弟,秦素鸢和凉玉把他当作家人。但是时至今日,她们也不知道张慎思的身世是怎样的。
阮青釉总说,张慎思哪里都好,就是心里藏着戾气。
而有戾气的人,是不能继承七杀剑的。
所以,阮青釉教会了张慎思何为“七杀剑法”,却没有将“七杀”这把剑交到张慎思的手里。
尽管如此,他依旧是夜合谷最让人闻风丧胆的角色——玉厄公子。
“玉厄……”凉玉沉浸在前尘往事里,不由的喃喃出声。
如果说秦素鸢继承的是七杀剑,那么张慎思就继承了“青厄夫人”的那一个“厄”字。
青厄夫人阮青釉美艳倾城,但许多高手死在她手里,她就像是一场美丽的灾厄。
而张慎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却也和阮青釉一样,是一场灾厄。
“你在看什么?”张慎思笑问凉玉。
凉玉回过神来,忙把视线从张慎思的左腿上移开,笑的有些酸楚。
从小到大,她、秦素鸢和张慎思,都像是兄妹、家人一样,情谊深厚。她每次给张慎思裁制衣服,都会裁制的长一些,能将他的腿完全盖住。
如今他是人们赞誉有加的丞相,又是许多闺阁女儿倾慕的对象。
可谁又知道,他青衫之下、布靴之中的那条左腿,是义肢呢?
凉玉喃喃:“我就是想到从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们都还小,我和小姐都不明白事。你虽然只比我们大几岁,却老成的多。也难怪师父都说你有经天纬地的才干,师父果然没看错人。”
“其实这也并不能怎么样。”张慎思淡淡道,“我终究是个废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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