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声就此散去,欢宜伸出手指碰了碰被沈济捏着腿的蚂蚱,柔凌惊魂未定地笑着,笑了会儿,突然又被一个念头撞得笑意僵了。
她现在还不太记事,但她记得母妃说过她好多次,让她“别像个男孩子似的”。
她和弟弟一起玩数下的蚂蚁窝时,母妃会这么说;她和弟弟一起跑跑跳跳时,母妃会这么说;甚至就连她吃饭快一点,母妃也会这样说她。
所以日子长了,她就把这话记住了。
她是个女孩子,不能跟男孩子似的。
柔凌于是没有伸手碰那个蚂蚱,不仅如此,她还有点为两个妹妹担心,担心她们进屋时会被父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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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会儿,孩子们看腻了蚂蚱,就把蚂蚱拿到草丛边放了。
回到屋中,宫人端了水来让他们洗手,沈晰和楚怡笑吟吟地看着,觉得几个孩子都挺好。
柔凌和沈济都会照顾妹妹,柔凌自己擦干了手,就帮月恒擦。
边擦边奶声奶气地跟月恒说:“以后不要玩了,不用像个男孩子!”
“……哎!”楚怡眉心微蹙,看自家小傻月亮懵懵懂懂地点头,忙招手把她叫过来。
小月亮跑到她面前,她把她抱起来放在了膝头:“没关系,姐姐是为你好,但你听娘说。你要当个好孩子,不能做坏事。但是这些小事是不要紧的,你的天性是怎样就怎样,就算你日后像个男孩子,只要不做坏事,也还是好孩子!”
这个道理对小月亮来说可能有点深,但对楚怡而言,她就是觉得要防微杜渐!
她不想让孩子打小就被刻板印象束缚住,这种情形不论发生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不对的。
——女孩子不能玩变形金刚,男孩子不能玩娃娃;
——女孩子应该学文,理科是男孩子的事情;
——女孩子初中之前成绩好,到了高中就比不上男孩子了。
她听过太多这样乍听很有道理但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数据支持的谬论,实实在在地知道其中绝大多数压根就是约定俗成的双向歧视,一点都不想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家孩子身上。
——她的孩子打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孩子了,还要受这种平白的束缚,简直没天理了好!
楚怡语重心长地跟小月亮说:“你以后想在闺房绣花,可以;想习武练剑,也行。知道了吗?”
“……”这套道理对小月亮来说实在太深了。
以她现在的小脑瓜,能直接理解的只有“姐姐不让我玩虫子”“娘说可以玩虫子”。然后,不知谁对谁错的她看向了父亲。
沈晰打从楚怡开始讲这种大道理就已经在艰难地憋笑了,可眼下孩子看着他,他总不能当面笑话她这个当娘的。
他便抿着茶掩饰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你娘说的对,是非曲直不能乱,但也不必拘小节。”
什么“是非曲直”什么“拘小节”,对小月亮来说更难以理解了。
但她听懂了那句“你娘说的对”。
这个意思就是:可以玩虫子!
沈晰也抱过柔凌说了说,跟她讲要玩什么就玩,你本来就是个女孩子,怎么会像个男孩子呢?没有那样的话。
柔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没说别的。正这时,沈映进了屋。
“殿下。”他在外屋睃见有女眷在,就刹住了脚。
沈晰不太在意,跟他说:“进来。”
沈映这才进了里屋,一看那位女眷原是楚怡,心说好巧,而后就将楚成要他转达的话告诉了太子。
接着他又朝楚怡抱拳:“楚大人还说,请良娣娘子也多保重身子。眼下乍暖还寒,容易生病。”
楚怡颔了颔首,沈晰见楚成不肯回来,锁眉一叹,摆手让沈映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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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晰当时其实是没多想,便也没反应过来。待得晚上躺到床上,周围安静下来,他猛地回过了味儿。
昏昏入睡的楚怡只感身边的人猛地打了个激灵,还以为是入睡时突然蹬腿惊醒的那种情况,下意识地侧眸一看,却见他分明还睁着眼睛。
“怎么了?”她疑惑道,沈晰全神贯注地思量着,回了她一声:“嘘。”
楚怡旋即噤声,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很快看出他这事想事呢。
沈晰翻来覆去地思索了一边,在恍悟中深深地缓了一息。
楚成这是给他支招呢。
若不然,他没有必要突然说自己身体不适。他们已在书信间议了几番让他回来的事了,就算他不肯,此时忽地提及身体不适也未免太过牵强。
而且,就这么点内容,他其实也没有必要让沈映给他带话。做得如此刻意,大概是想让他尽快发觉别有意图,有让别人看了不太好所以不能直接写出来的意图。
楚成是想让他……躲躲?
称病不出,把一切重担都推一推,且先避开父皇的锋芒。
他先前没有这样想过,因为他是太子,多年以来已然习惯于协助父皇料理朝政。加上父皇当下昏聩,他更加觉得家国天下都是自己的责任,从未想过在此时临阵脱逃。
但楚成让他躲,大约也不是为躲而躲那么简单,他势必有过许多考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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