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
她有点惊异地多看了两眼,一时很有些不敢认这是一个月前见过的那个人。
那时他瘦脱了形,感觉就是一张布满伤口的皮囊包着一把枯骨。眼下也不算完全养回来了,却也已十分好看。
平心而论,她不能说他比沈晰更好看,因为他们截然不同。沈晰身上有那种命中注定的帝王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威仪他是没有的,但他比沈晰多了一份超脱的仙逸。
尤其是当下,他只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风姿卓绝得不像尘世间该有的人。
赵瑾月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就算是这些日子“熟悉”了这里的后宫,也依旧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她竭力地回过神,但心跳仍是乱的,便下意识地用偏于淡漠的声音来掩盖这份心慌:“听说你好些了。”
“……是。”安珏打量了她两眼,颔了颔首。
赵瑾月此刻才算完全续上思绪,咳了声,又说:“才刚好些……别这样站在窗前吹风。”
安珏没有接话,赵瑾月在心神混乱中也不敢和他对视,她避着他的目光,视线在刚关上的窗子上停了停,意识到了外头有什么。
——这里是鸾政殿的侧殿,从此处看出去,外面是一方铺着青砖的空地,两丈外就是宫墙,并没有什么可看的。
她便有些局促地又说:“再说,这儿也没什么可看的……你若是觉得屋子里闷得慌,不如索性多穿些衣服,出去走走。”
他明显地诧异了一下,却摇头:“不了。”
赵瑾月想起了自己病重时沈晰和楚怡变着法地邀她看比武的事,便换了个说法:“陪朕出去走走?”
他眉心微微一跳,又摇头:“臣不想去。陛下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
赵瑾月哑了哑,也摇摇头:“没什么事,只是来看看你。”
安珏一声嗤笑。
赵瑾月瞧出了那股讥讽,也知道他在破罐破摔。
也是,她没什么理由让他信任,也没法在那些事后让他相信他真的还能好好活着。
赵瑾月觉得懊恼无比,原来无法交流能让人如此痛苦!她理解了沈晰,但她没法像沈晰一样转身去见别人。
在她和沈晰之间是她自己的问题,沈晰不欠她的,也尽力过了。
但在她和安珏之间,她是那个“系铃人”。
赵瑾月不得不思索着做一下变通:“好,那朕跟你说实话。”
安珏长睫微颤,继而抬起了眼帘。
“两国交兵,你的命是肯定留不住了。这些日子朕想了很多事,觉得相识一场,总该让你走得舒坦一些。”她道。
安珏情绪没什么波动,点了点头,平静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所以你……”赵瑾月抿了抿唇,“若让你说个遗愿,你有什么想做的事么?”
安珏沉吟了会儿:“什么都可以么?”
赵瑾月颔首:“只要朕凭一己之力能做到就可以。”
换言之,他想让她撤兵是不行的。倒不是她对这盛国有了多少责任感,而是因为这回实在是他虞国先起的兵,她若此时要盛国撤兵恐怕是要被朝臣骂死。
安珏端然听懂了她的意思,抿着笑又沉吟了下,跟她说:“臣想跟陛下一起用个膳。”
赵瑾月一讶。
“可以么?”他追问,她赶忙点头:“今晚便可以,就在你这儿用。”
安珏应了声“好”,从容得好像只是简单用个膳。
赵瑾月被他弄得心里难受得紧,鼻中也一阵阵酸涩,一时间实在没办法继续面对他,便推门离开了寝殿。
.
晚膳自是照着安珏的喜好备的,来自于另一个“赵瑾月”的记忆并没能告诉她安珏爱吃什么,但好在膳房有些记载。
赵瑾月觉得这种类似于“断头饭”的用膳原由他大概会有些话想说,便没留宫人在屋里,但在两个人一并坐下来后,屋里却安静得犹如无人之境。
最后还是她撑不住说:“用膳。”
两人先后拿起筷子,她夹了个醋溜丸子搁到碗里,与此同时,安珏送了一筷子油菜过来。
赵瑾月看向他,他却没说话,自顾自地也吃起了面前的菜。她就一次将两样东西都吃了,又舀了一勺蛋羹来吃。
他又夹了两根芹菜送到她碗里。
赵瑾月不爱吃芹菜就搁下了筷子,笑说:“你吃你的好了,给我夹菜还净夹素的,怕我抢你的肉吃么?”
安珏轻轻笑着:“陛下素喜荤食,吃肉还用臣来夹么?”说着他跟成心叫板一样,又送了几根芹菜到她碟子里。
赵瑾月挑眉看着他,他静了会儿说:“陛下不爱吃这些东西,日后也多少吃些。不然宫人不敢劝不打紧,嘴里起泡疼起来还是陛下自己难受。”
赵瑾月被这说遗言般的口吻说得窒息:“你……”
“臣不说了。”他吃了口鸡丁,她瞅了瞅眼前的碟子,到底还是把那几根芹菜夹起来吃了。
之后一整顿饭都用得很平静。她本以为他怎么也会说点要紧的事情,结果断断续续说得都不过是些零散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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