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想象中不同。季生瑜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说话轻声细语,完全是江南女子的感觉。一开始还有点不耐烦,后来听到不是何生亮的声音,立刻礼貌地回应。
文措自报家门,季生瑜沉默了一会儿才自嘲道:“他这会儿是不是说我好多坏话?”
文措如实回答:“并没有,他只希望你回头。等了这么多年了,这么放弃你甘心吗?”
“不甘心。”季生瑜良久没有再说话,再开口,仿佛沧海桑田。
和何生亮的版本完全不同。文措听季生瑜平静的叙述,仿佛在听另外一个故事。
事业心很重的何生亮,和世界很小的季生瑜。两个人从毕业开始就有很大的分歧。四年的感qíng是牵绊也是jī肋。
季生瑜想要一个小家,哪怕生活苦一些也无所谓,只希望两个人相扶相持在一起。可何生亮一心只想在大城市立足。
两人争吵、分手、何生亮回来、和好、又吵架。好像一首单曲循环的歌,季生瑜终于是厌倦了这种旋律。
“去年我怀孕了。”季生瑜说:“我给他打电话,骗他我得了阑尾炎要住院,让他回来,其实只是想试试他。他说工作忙,这点‘小病’要我坚持。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要他回来他不肯,之后我就学会了一个人。”
文措斟酌着用词:“也许有些话你早就该告诉他。”
“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他只会觉得我不懂事,不够理解他。他为了我们的未来在奔波,而我在拖后腿。”季生瑜在电话那头叹息了一声:“文小姐,再不甘心我也累了,他许的未来很好,是我没有福气,我等不下去了。”
“……”
文措和陆远路过c市的时候把何生亮放下了。文措把捡的钱都还给了何生亮。这其中还有很多是当时的围观群众捡到归还的。
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大家都原谅了何生亮的失控和绝望之下做出的不理智行为。
离开的时候,何生亮背着他的黑包,远远地对文措挥手。文措听不见何生亮的声音,只从后视镜看到他的口型。他一直在对文措说着“谢谢”。
陆远一直回头对何生亮挥手,文措猛抓了他一把,质问他一个毫不相gān的问题:“我那碗泡面是不是被你吃了?”
陆远逃避文措的视线:“看你放那,我以为你不要了,就帮你吃了,不能làng费。”
“臭不要脸。”
“嘿嘿。”陆远想了想说:“你真把钱都还给他了?你居然这么伟大?”
文措说:“我只是怕他清醒以后一直跟着我们。”
“他那么激动闹着要去死,你怎么说服他的?”学术派陆远好奇着文措的方式。
“我给他留了一个问题。他大概是通过那个问题想通了吧。”
“什么问题?”
“秘密。”文措开着车,看着远方,内心感慨万千。
每天都可以得到的拥抱和遥远到看不见未来的蓝图,你选哪一个?
文措问何生亮:“你费劲心力给她苹果,可她要的却是桔子,你要给与之前为什么不肯问一问她呢?”
这世界上很多人都自以为是对对方好,却从来不问问对方,只是将自己的意志qiáng加给对方。
何生亮如是,万里如是。
文 措眼睛暗了暗,对陆远说:“二十岁的时候,我觉得万里就是我的英雄。后来我才知道,英雄也有软肋,英雄也会痛苦。他去罕文之前写了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三个 字,对不起。据说那是遗书。”文措苦涩一笑:“我想不通。为什么欠了债不能和我商量,有多少钱是还不起的呢?”
陆远静静听文措说着,良久才说:“对于有些男人来说,还不起的不是钱,是丢掉的骄傲。”他顿了顿说:“他想给你的是最好的,想要在你面前是最好的。”
文措努力仰着头,眼底有逐渐涌起的水汽:“可我要的从来都是不是最好的,为什么他不肯问问我呢?他放弃生命的勇气都有,却没有勇气问问我。为什么呢?”
☆、第27章
文措开着开着,突然把车停在了路边。对于突然的变故,陆远并没有提出异议。
她需要时间休息休息。
陆远将手撑在车窗上,食指一直有节奏地点着太阳xué,“心理学里面,把他这种行为叫做逃避自我,因为失去了理想之物,比如健康、事业、自由、爱qíng,并且非常qiáng烈地将这种láng狈的身份认同于自己,最终选择逃避生活,走向死亡。”
文措扯着嘴角,自嘲地笑了笑:“他是逃避自己,还是逃避我,只有他自己知道。”
“要是他还活着,我给他来一张suicidestatusform(ssf自杀状况表格),就能大概知道他是哪一种了。”陆远笑了笑:“这样能给你解惑吗?”
文措无语凝噎,原本还有的愁绪被陆远一下子给搅和了。文措觉得陆远这货有时候真的很不按常理出牌,幸好她只遇到这么一个书呆子病,要是多了她可受不了,文措白了陆远一眼说:“要是他还活着,怎么可能有你?”
陆远愣了一下,随即抿唇贼贼地说:“你现在这么说,是不是代表你已经把他放下了?”
文措没好气地啐他:“就算放下了也举不动你。”
陆远对她这样的回答已经习惯,也不会觉得受伤,他摸了摸下巴,突然很认真地说:“satir治疗理论是治疗自杀行为者比较有代表xing的理论。其中有一种方式叫‘做出更好的选择’。”陆远微笑着说:“文措,你闭上眼睛。”
文措突然笑了起来,“你想gān嘛?不会又想耍流氓吧?”她这么说着,却还是听话地把眼睛闭上了。
“当你感到一个地方在痛的时候,你是否能给点同qíng给它,让它可以呼吸?”
陆远说着,牵引着文措的手一点点向旁边移去。文措感觉自己的指尖经过陆远的带领,最后落在一处温暖而柔软的地方。文措的手指动了动,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油然而来。
噗通、噗通、噗通、
文措的脉搏感觉到了那里有力而鼓噪的声音,文措吓得瞬间睁开了眼。
她想抽回手,但陆远固执地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他无畏地看着文措,眼底的坦dàng让文措有些无所适从,“文措,不要伤害自己,你疼的时候,我也会感觉到疼,给一点同qíng,让我们都可以呼吸,好吗?”
这是陆远第一次在文措面前说这样直白又ròu麻的话。她自然是懂得陆远话里的意思,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陆远一直盯着她,最后他失望地放开了文措的手,开了车门,向外走去。
看着陆远一点点离开她,文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她猛地上去抓住了陆远的衣服,急匆匆地说:“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文 措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陆远背对着她,不用四目相对,文措胆子大了许多,说话也觉得自在许多,她很诚恳地说:“我很感激你愿意陪我来罕文。我的过去全都 在这里,我来,也不过是把过去全部埋葬。陆远,现在我和你承诺什么都对你不公平。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能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的时候,可以吗?”
文措慷慨激昂一番表白完毕,紧张又焦灼地等待着陆远的回应,偏又不能催,她吞了吞口水,盯着陆远的后背。
良久,陆远的肩膀开始剧烈抖动了起来。
“你笑什么?”文措说。
陆远微微侧头回答文措:“其实我刚才只是准备找个糙丛尿尿。”
啥?只是要去尿尿?
文措脸唰的红了,她还以为陆远失望要离开她,弄得她紧张兮兮,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文措也是个厚颜无耻的人,见此qíng景,猛得松开陆远的衣服,没好气地说:“我刚才说了什么?我已经忘记了,你最好也快点忘记。”
说着一脚把陆远踹了下去。陆远笑嘻嘻地下了车,走了两步又回来,探在车窗边对文措说:“别让我等太久,我这么紧俏的男人你不要,可大把有人要抢。”
文措被他说得脸更红了,随手拿了车上的纸巾盒要砸他:“谁稀罕!”
陆远识时务地走开,得瑟地chuī起了口哨。文措听着他吊儿郎当的口哨声越来越远,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才渐渐归位。
她搓了搓自己热热的脸颊,突然觉得罕文也不再是那么让人害怕的地方了。
后来是陆远替换文措开车。
离开江北已经一天一夜,渐渐开入山区,路况不再像之前那么好。连绵起伏的山峦,时而入目的峭壁让两人都不敢再分心。陆远专心开着车。他打开了车载广播试图驱赶疲劳,但山里信号并不好,广播时有时断。
沙沙的声音成了催眠曲,没一会儿就把动了一天脑子的文措催睡着了。
文措做了好几个梦,梦里有看不清的人,记不清的剧qíng,和完全没印象的对话,只朦朦胧胧觉得这个梦里有陆远。
她一直在梦里跑着,喊着陆远,但他始终不回头。这感觉让文措觉得害怕,觉得无助,好像三年后万里的离开,怎么呼唤他都不会再回来。
就在文措在梦里最挣扎的时候,车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陆远紧急踩了刹车,轮胎因为惯xing还在转动着,与山路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即使陆远已经及时踩了刹车,车还是陷进了路面那个山石砸出来的大坑里。
文措因为这个紧急刹车,身子猛得前倾,安全带一勒,又将她拉了回来。
突然被惊醒的文措吓了一大跳,“怎么了?”
陆远一脸无辜:“有点黑,开坑里去了。”
文措皱了皱眉,当机立断决定下车去查看,她站在左前轮前面,看着陷在大坑里的轮胎一筹莫展:“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坑呢?”
陆远也下了车,他四下观察着路况:“可能是山上面掉下来的石头。”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看天气可能会下雨,我们最好快点离开这里,我怕有山体滑坡。这石头有点不太对劲。”
“车轮出不来,怎么开呢?”文措皱眉:“怎么读到博士的,车都不会开。”
陆远无奈耸肩:“可不是随便就读到博士吗,再说了开车技术和读博士没什么关系啊?我学的是心理学啊。”
“长了张嘴除了狡辩还会什么?”文措拍了拍手进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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