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要去月球?”文措故作惊讶的表qíng:“带我一起吧,正好没去过呢。”
“……”
陆远觉得今天运气真的有点背。替导师给研究生上课,结果课上几个学生迟到不说,还喝得满身酒气,陆远看了就直皱眉头。把人拉到教室外头,很严肃地批评了那几个学生,他还没开口赶人呢,其中一个学生就嘭地一声晕倒在地。
匆忙送到医院去,酒jīng中毒。又是洗胃、又是输液。搞了好几个小时才把人安顿好了。忙完一切,天都黑了。陆远又饿又困,本想坐个出租车快点回家,不想又碰上个硬“拼车”的。
两人口角了一路,最后姑娘一个赖字诀把陆远给KO了。陆远心qíng不是很好,两人各怀心事,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司机师傅一路开着广播,也没管他们后面。车开到九桐山路的时候,陆远才想起今天带学生上医院把手上现金花得差不多了。赶紧把钱包拿出来看,果然里面只剩下孤零零的20块钱。
原本从医院坐到他家,20块钱也差不多,可这姑娘拼车到了九桐山,这可是郊区,抬头一看计价器,果然已经快过百了。
陆远把钱包打开,展示给身边的姑娘看:“我就这么多,多的你自己解决。”
那姑娘瞪着眼睛看了一眼陆远的钱包,忍不住吐槽:“真是比你脸还gān净。”
她撇了撇嘴,向后一靠,压低声音,用只有陆远能听到的音量说:“我被人偷了,手机和钱包都没了。”
“啊!”陆远抬头看了一眼车窗外,蜿蜿蜒蜒一条上山公路,四周荒无人烟,路灯都没有几盏,更别提银行取款机了。
这时候司机关闭了广播,广播一关,整个车厢的气氛变得肃杀了起来。司机放缓了车速,问道:“你们是要去九桐山哪里啊?前面就没路了。”
“九桐山墓园。”身旁的人突然接了一句。
“啊……”这下轮到司机愣住了,外面下着雨,荒山野岭的,气氛凄然,司机大约也是有些害怕了,声音都开始发抖:“大晚上的……去墓园……做什么啊?”
陆远回过头,也一脸诧异地看着身旁的女人。这黑灯瞎火的,去墓园是要吓死谁啊?
只见她眼珠子直转,一脸狡猾样。
“回家啊。”她淡定自若地对司机说。
“姑娘你住在墓园附近啊?也是胆儿够大啊。”不知是不是山上气氛太过诡异。司机之后一句话都不敢说,安静地开到了九桐山墓园。
陆远和那姑娘一起下了车。墓园就是墓园,还没真的走进去呢,yīn风已经chuī得陆远浑身jī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姑娘走到司机车窗那边去,面无表qíng地站着。周围很暗,她本就皮肤白皙,这会儿看上去更是惨白惨白的。头发又长,全披散着,都要看不清她的表qíng了。司机见这场面,已经开始不住地哆嗦。打量了下四周,颤颤抖抖地问:“你住这儿啊?”
“对啊。”那姑娘突然从包里拿了一沓粉红色的票子递给司机。
司机看到“钱”的那一刻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再看向她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快吓哭了,“姑娘……这是冥币啊……”
“啊?”那姑娘一脸错愕,很是yīn恻恻地说:“我妈就是烧的这个给我呀,不能用吗?”
“啊——鬼啊——”
“……”
司机自然是没敢接那些冥币,他被文措吓得魂都没了,哪还有心思去分析那些话是真是假。开着车一溜烟就跑了。
陆远站在原地,不由也开始有点害怕。这大晚上的,谁没事到墓园里来啊,活人都能给吓死。他头都不敢回,刚才就不小心回了个头,入目的全是冷冰冰yīn森森的墓碑。脑海里跑过了从小到大看过的妖鬼怪志,后背像被人丢了块冰,直发凉。
那姑娘笑嘻嘻地向陆远走来,还不忘邀功:“我厉害吧?这就给我们省了车费。”
陆远都有点想哭了,无可奈何地说:“小姐,不是你我会到这种地方来吗?你到底是谁啊?我的克星吗?”
雨蒙蒙的夜晚,风chuī动山上的树木,树叶碰撞发出沙沙的声音,明明是恐怖至极的场面。她却仿佛十分自在。
细密的雨丝淋湿了她的头发,就像初次见她的时候,白皙的脸上有晶亮的水泽。逃了车费,她似乎很高兴,笑起来眼睛微微地眯着,看上去好像一个刚刚从树上采撷下来的苹果。
她礼貌地向陆远伸出右手:“你好,我叫文措。”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陆远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无可奈何地伸出手:“你就是文措啊,真巧,我是陆远。”
两人在雨中握手,仿佛革命同志一般壮烈。
“你就是陆远啊?”文措笑出了声,忍不住感慨:“我们还真有缘啊。”
陆远苦着一张脸,一字一顿很认真地对文措说:“和您有缘是好事吗?您别咒我了行吗?”
?
☆、第三章
? 文措也不是太不识趣的人,看得出陆远不是太喜欢她。
想想也是,听秦警官说他把用了十年的手机号码都换了,想来应该挺憋屈的。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文措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拿出口袋里用塑料袋包起来的纸钱,和压在纸钱下面唯一的一朵白玫瑰。花瓣都被压蔫儿了,文措心疼得捋了捋。
“你这是去扫墓啊?”站在旁边的陆远突然问了一句。
“嗯。”文措点了点头。
陆远摸了摸鼻子,看了一眼周围,很是随意地说了一句:“反正都到了,和你一起去吧。”
文措笑了笑:“你是一个人害怕吧。”
“怎么可能!”陆远满口否认,却始终寸步不离地跟着文措。文措听见他小声嘟囔了一句:“瞎说什么大实话。”
雨势渐渐小了一些。两人摸着黑在一排排墓碑里走着。文措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万里的墓碑。
文措无声地站在墓碑前面,和墓碑上笑得十分温柔的万里沉默对视了许久。
她想她是该哭一场的。来看他一次总是这么千辛万苦。自从上次她在万里墓碑前不吃不喝睡了一天一夜,妈妈就禁止她一个人来看万里了。
她心疼地上前,用衣袖仔细地擦着万里的照片和墓碑上雕刻出来的万里的名字、生卒年月。边擦边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陆远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做着这一切。文措很感激这个男人这时候表现出来的安静和绅士。
擦完墓碑,文措将白玫瑰放在了墓碑前面。完了又把纸钱拿出来。
“我们家那边,都是要么送花,要么烧纸钱。”陆远说。
“嗯。”文措点头,回过头来对他一笑:“我这是中西合璧。”
她用打火机点了几次火,都因为细雨没有点着。一直点不着火的文措越点越急,最后急得哭了起来。
陆远似乎是看不过去了,从塑料袋里拿出几张gān的纸钱,用胸怀挡着风雨,两下就把纸钱点着了。
文措就着陆远点着的火一沓一沓地烧着纸钱。
陆远怕火熄了文措又会哭,不自觉地弯着腰站着,用身体挡着细雨。
纸钱燃烧出来的烟熏得陆远几乎不能睁眼,眼睛因为黑烟刺激狂流眼泪。
文措一抬头看见陆远在哭,心底一软,突然对他不再那么抗拒了。
万里走后。所有的人都在对文措说:“要是万里还活着,肯定舍不得你这么伤害自己。”
可万里分明已经没了不是吗?
没有人真正理解文措,所有人只是对她说教。那种痛到只有死了才会好的感觉,又有谁能懂呢?
文措烧完了最后一沓纸钱。她擦了擦眼泪。对陆远说:“别哭,别可怜我。”
陆远边擦着眼泪边说:“烟呛的。和你没关系。”
文措看到烟飘得方向和陆远站的位置,这才反应过来,自嘲一笑:“也是。是我自作多qíng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远赶紧解释。
“没关系。”
蹲了一会儿,文措突然指着墓碑上的照片对陆远说:“我男朋友,帅吧?”她抿着嘴唇,明明是笑着,可那笑带着浓烈的悲伤和苦涩:“就是人比较冷。你看,我和他说话他都不理我。”
陆远意味深长地看了文措一眼,那眼神里有很多文措不能分辨的qíng绪。陆远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已经去世了。”
陡然被这么提醒了一遭,文措愣了一下。随即装作毫不在意地说:“我当然知道,活人能来墓园看他吗?”
“不,你心里到现在都没有接受他已经去世的事实。”
“所以呢?”文措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远,那目光,冷如冰霜:“我不接受,他就能活过来吗?不能。所以我接不接受,他都已经死了。”
眼泪像淋在玻璃上的雨水,一寸一寸浸润了文措黑白分明的眼睛。文措仰起了头,用水雾模糊的视线看着如墨的天空。
雨停了,天上的乌云却没有散去。月亮在层层乌云后面,乌云fèng隙隐约能看见一丝丝月亮清冷的光。只有一丝丝而已。
那种黑暗让人觉得压抑。可那一丝丝光亮却又像是绝佳的诱惑。
也许乌云会散去的吧?文措无数次对自己说。
可她无数次面对的,却只有这漫无边际的黑暗。
眼泪退去,眼前逐渐清明。平息了qíng绪,文措回转过头来,看向陆远,她像个失去方向的孩子,一脸迷茫地问陆远:“陆博士,你觉得人为什么而活着?”
陆远被她问得一愣,想了一会儿,几乎本能地回了一句:“……为烧烤吧。”
说完,陆远的肚子还应景地叫了两声。
“噗嗤。”文措的那些别绪哀伤全被眼前的男人搅散了。她笑了笑,突然对陆远说:“秦警官说你在网上很出名,被别人叫做‘治愈专家’,我突然觉得还真的挺治愈的。”
陆远挑了挑眉,摸了摸肚子,欣慰道:“你终于拜倒在我的专业之下了。”
“不是。”文措摇了摇头,解释道:“看到你我就想,像你这么傻的人都还活着,就觉得挺治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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