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明默然。
果儿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很坚强，以至于夏侯明不经觉中忽略了，一个小女孩在亲身经历灭门惨案后，会留下怎样的心理阴影。
在他眼里，苏果儿始终是那个大雨中背着比自己个头还大的包裹，怯生生站在他的草屋门口，喊着“相公，我来找你了”的固执小娃娃。
“原来，当初的那个人就是先生……”苏果儿眼角转着泪珠，“那个说‘她还小，放过她吧’的男人。”
夏侯明心中一震。
当时的苏府有不少暗道，所以为了防止苏博扬逃跑，大理寺也要求亲自设计了苏府机关的夏侯明跟他们一同前去。
在杀了苏博扬和苏夫人后，大理寺的卫兵似是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小女娃，那会儿夏侯明亲眼目睹了好友的死亡，精神状态极差，就随便瞥了一眼那床底下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
说了一句‘她还小，放过她吧’。
想不到，因他一句话而逃出生天的，正是后来千里迢迢去找他这个‘未婚夫’的苏果儿。
而这些事情，早已烙印在了苏果儿心里。
……
那时候，根据李少卿的意见，苏府所有人都是有罪的，包括苏夫人，以及那些下人。
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苏博扬在做什么，明知那些少女即将失去如花般的生命，他们却袖手旁观，甚至还成为了帮凶。
所以，就算杀光了苏府，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这就是当时大理寺少卿所做下的极端决定，无法惩戒贤王，那便使用特殊手段，灭了他的帮凶。
以大理寺的行事，贤王即使知道苏府一家的灭门是谁做的，也抓不到他们的把柄。
同样，苏府灭门能起到警示的作用，倘若朝中还有人打算跟苏博扬一样，帮贤王行凶——苏府的下场，就是他们的明天。
李少卿在利用苏府的鲜血和死亡告诉那些人，抓不到贤王没关系，杀几个为虎作伥之人，他们还是办得到的。
果然，苏府灭门惨案发生后不久，贤王就灰溜溜的去了金陵。
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强的人也怕疯子，贤王担心大理寺发起疯来，连他都想暗杀，索性撤了。
而大理寺少卿则是由于办案不力，让一桩桩大案接连在京城发生，被景昭帝撤去职位，贬黜到边远之地做一个小官。
自此，夏侯明才对朝廷彻底失去信心和希望，在十几岁的年纪，便辞官退隐田园，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第998章 这辈子，还会有快乐可言吗
“当年那些案子的真相就是这样，我不会申辩说自己只是为了正义和公道，毫无疑问，我是一个以暴制暴的有罪之人。”
夏侯明闭了闭眼道，“要如何裁决我，你们可以自己决定。”
说罢，厅内一时陷入了寂静。
夏侯明转而看向苏果儿，哑声道，“果儿，如果你想找我复仇，我也不会有所怨言。”
“我……我……”
苏果儿嗫嚅着，不知所措。
月倾欢赶紧说道，“她还小，你不必逼她作出选择。”
“但是，既然果儿已经知道了事实，她迟早必须面对。”夏侯明叹了一口气。
是啊，他早该想清楚的。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他作为一个杀父仇人，还娶了苏果儿为妻，未免太厚脸皮了。
非是君子所为。
“呜……哇哇哇……”
苏果儿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从椅子上往下一蹦，往外跑了出去。
“果儿……”
夏侯明轻唤了一声，最后还是由她去了。
“这段时间，就先让果儿住在摄政王府吧。”月倾欢揉了揉太阳穴，“或许过些日子，她就能拎清楚了。”
“但愿。”
夏侯明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月倾欢无奈的跟御千澈交换了一个眼神。
说实话……这种事情，别说是苏果儿的年纪了，就算是月倾欢也拎不清楚。
比如，如果御千澈突然变成了月倾欢的杀父仇人——不，不仅仅是杀父，甚至是灭了满门的血海深仇。
她还能怎么选择呢?
继续跟御千澈在一起，自己的良心肯定会过不去。
但若是就此跟御千澈分开，那她这辈子，还会有快乐可言吗?
无论怎么做，都只会走上一条死路。
月倾欢不由得心疼起苏果儿来，她在遭遇了灭门惨案后，好不容易重新找到了一个对她好，与她相依为命的人，最后却发现原来这个人就是害得自己全家死光的元凶……
即使苏果儿能够明白自己的家人是罪有应得，在感情上，还是无法接受的。
如今，只能希望那个小小的粉团子，不要因为这件事而给自己的人生蒙上一层阴霾，从此走入歧途……
*
一个月后。
京城没再有什么大事发生，度过了一段平稳的时间。
苏果儿也一直留在了摄政王府，原本活泼开朗的小女孩，现在却是变得沉默寡言，连两只可爱的小狐宝都不能逗得她开口说话，每天只是静静坐在桃花湖边的草坪上，望着天空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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