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川低喝:“要生了,送医院!”
他脸上血色尽失,努力镇定自己,又嘱咐一旁的林蔚,“林蔚,你和高衍先扶她躺下,找个垫子把臀位抬高,我去把车开过来,别紧张。”
临走前,他又安抚她:“千万别紧张。”
话毕深深看她一眼,像是要给她勇气。
她点头的瞬间,他已消失在玻璃门后。
不多时,高衍找来块儿涤棉毯子,林蔚帮着塞到高缨身下,许嘉川已经人车并行到了这方。
他推开玻璃门,一股子冷风钻入,她额角的汗也浸得冰凉。
他气喘吁吁地喊:“——走!”
——
风驰电掣,几脚油门下去,到了距离最近的一家二甲医院,赶来的医生护士协力把产妇抬上担架,许嘉川与高衍一直跟着向里去,林蔚也急步跟上。
消毒水气味充斥鼻中,白炽灯晃在头顶,那一道墨色的背影,像是把利刃,把惨白色的空间割裂。
她眼周发酸,感叹蒋一頔还好没怀孕,没遭这趟罪。
高缨进了手术室,产科坐班的医生赶来还需一段时间,考虑到产妇羊水破裂状况不稳,胎儿面临早产,他主动自荐操刀。
医院只是家二甲,他是三甲医院的大夫,出示了自己工作证,并给三院打去电话交涉后得到了肯认,开始准备手术。
她和高衍坐在外,看那道黑色被淡蓝色手术服遮盖住疾步进入,手术室门顶随即亮起标识。
她一时怔然。
高衍嗫嚅着:“许哥怎么会当医生呢……做梦一样。”
她也有过这种感觉。
从他们考入大学分隔两地后,她就与从前的许嘉川日渐陌生。
从小长辈都夸他头脑聪明,就是学习不上心,如果努力一番,将来肯定大有作为,他吊儿郎当了十几年,高考前四个月突然发奋图强,逆袭考入一流医科大,从以前那个学习常年吊车尾的反面教材,摇身成了家长老师口中的学习榜样。
变化之大,令人咂舌。
时隔七年,从昨夜意外重逢到现在,他无时无刻不在刷新自己对他的印象和认知。
她越觉得自己真的不曾认识过他。
高衍等得心焦,坐在旁捶胸顿足:“我姐命苦,离婚的时候发现自己怀孕了,人又嘴硬,不肯跟那男的说——以后她一个单身女人,还带着个孩子,可怎么活……”
她盯着手术室那扇紧闭的门,在心底祈祷。
祈祷母子平安。
祈祷他万事顺利。
第7章 回家 ...
时间一点一点流淌,临近十一点半,手术终于结束。
先是个年轻的女护士跑出来说:“生了个男孩儿,母子平安。就是孩子不足月,营养也没跟上,有黄疸。”
数颗心落了地。
高衍在旁激动地叫喊,许嘉川随后疲惫地走出了手术室。
他眼眶泛着空血丝,倦得只想闷头睡一觉,笑容也无。高衍已经奔过去了,他抽身出来,恍然觉得少了些什么,抬眼去寻,四下看不到林蔚。
他轻轻叹气,拖着两条疲惫的腿,换下衣服跌坐在走廊座椅上阖目养神。
消毒水气味在鼻腔流窜,有些浓烈,烧灼着神经,他早熟悉了这味道,深深吸气,吐气,似乎这样就能缓解疲倦。
不知不觉有了睡意。
朦胧中,眼前是场漫天大雪,幽昧的月,斑斓的烟花绣在夜幕上。
她伏在他背上,温热的脸颊埋在他颈间。
他喊她:“林蔚,你睡着了吗?”
她气息灼热,贴在他耳畔,呢喃着什么话,风厉雪疾,听不清楚。
是那个除夕夜,他背着她,踩着一地银装向远处走去。
双目所及之处,万物皆寂寥。
一丝香气割破这天地默然成谜的寂静,像是她的气息,逐步靠近。
他蓦地睁眼,她正拿着面包和矿泉水站在自己面前,低头看他。
“顺利吗?”她率先打破沉默,低声问。
他弯起唇角,绽开笑容。
“当然了,有我拿不下的手术吗?”
她扬手把面包扔在他怀里,塑料包装哗啦一响,彻底将静默划破。
她声音清脆,“吃点吧,刚才饭都没吃两口就来医院了。”
他一时失神。
和她重逢,不过两个晚上,为什么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时间真是个广袤而笼统的概念,不知道要经过多少次的重逢,多少次面对面,多少次的推心置腹,才能把这遗落的七年时光填补完整,将他们之间的深沟断壑填平成坚实的土地。
他想说,自己其实很讨厌吃甜食。
尤其是奶油夹心的面包。
此一刻他如狼似虎地撕开塑料包装纸,像是要把心脏扯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把那块寥落填补完整,吃得毫无姿态和风度可言。
像个待哺的狼崽儿。
她把矿泉水拧开给他:“别噎着了。”
他没忍住笑了,面包卡在喉中,还未全然咽下。
“这么关心我,是怕我噎死吗?”
她睨他一眼,“是啊,怕你噎死,这个世上会少一个好大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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