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铁皮泛着闪亮的金属色泽,明亮得像镜子一样,于江江不怕抬头,就怕会和陆予视线相碰。才把陆予发的邮件都给删了,这会儿她心虚得狠。对陆予有种奇怪的负罪感。
其实喜欢一个人但是那人不喜欢你,比被一个人喜欢但是你不喜欢那人要轻松一些。人对自己的付出有掌控的能力,可是对别人的付出却无力阻止。负罪感和愧疚感让人难受。想想这七年其实陆予也挺不容易的,时时承受这种来自与她的压力,真佩服他怎么还能和她如常谈笑。
陆予的呼吸声此刻就在于江江头顶不远处,那种轻微而规律的声音让她心痒痒的,想抬头看看,却又不敢。
陆予轻轻笑了两声,伸手握着于江江的肩膀,忍笑问她:“你最近是怎么了?抬头看我都不敢了?”
“啊?”于江江尴尬地抬头,生硬地回答:“没有啊!”
陆予不置可否,只是很平淡地说:“上周我去江北出差。顺便回了趟家。”
“噢。”于江江眨巴着眼睛,很习惯地接了一句:“阿姨身体还好吗?”
陆予眼中有异样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笑笑说:“老样子,不好不坏。”
“嗯。”
可怕的沉默又开始蔓延。于江江开始觉得自己语速是不是太快了。为什么两人已经对话了一轮,电梯还没有开门呢?
“我还顺便去看了你爸妈。伯父伯母托我带了好多东西。”
“啊?”于江江有些惊讶,只是瞪大了眼睛。
陆予眉眼中含着笑意,很自然地说:“择日不如撞日,我车停在XX站附近的停车场。你和我去取车,然后去我家,把你爸妈给你的东西给你带回去。”
还不等于江江拒绝,“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陆予已经慡快地走了出去。
娘的,于江江盯着那非常不懂看人眼色的电梯门,满肚子脏话无处骂。
陆予的新家于江江这是第二次来。回想上次那尴尬的场面,于江江至今还记忆犹新。
换了鞋子,于江江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上。陆予给她倒了杯果汁,就回房去了。等他再出来,大包小包拿了好多东西出来。
看着杂七杂八的东西,于江江叹为观止,有些不敢相信:“这全是我爸妈让你带的?”
陆予微笑:“还有一些是我妈给你准备的,都是些gān货和吃的,一起给你拿过去。”
于江江粗略翻了翻,看到那chuáng很占空间的藤席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连席子都要你带,高级的贵的西城到处都是,便宜的淘宝上也是随便买一大堆啊。”
陆予一样一样提起来,很温和也很有耐心地解释:“你妈妈说你体燥畏热,特意拖人从印尼带了chuáng手工藤席。特别吸汗而且不粘皮肤,不容易过敏。”
于江江有些眼热,手微微颤抖,她提起了藤席,低着头说:“哪有这么矫qíng,来北都打拼,享不了那么多福。”
于江江走在前面,明明说着嘴硬的话,眼泪却偷偷地掉了下来。从前她在家只觉得睡得特别舒服,哪里知道处处都是妈妈用了心思的。她永远无法正确测量的,是来自父母的爱。那是广博得像大海一样的深厚的感qíng。
游子在外,更是思家。北都再好,也比不上江北一丝一毫。
陆予跟在于江江身后。于江江听见他关门的声音。她偷偷抹掉眼泪,镇定地站在电梯前等着他。
踏着平稳的脚步,陆予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各种袋子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直到他停在于江江身边。
隐隐的,于江江感觉自己靠近陆予的那只手臂有些灼热感。她不敢回头,她感觉陆予此刻正看着她。
良久,于江江听到背后传来陆予磁xing而温文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阵阵回音。
“这次从江北回来,我更加坚定当初的选择是对的。我知道你对过去的事qíng不能释怀。可是,我不准许你过辛苦的生活,尤其是因为我才要过辛苦的生活。不关乎男人的自尊心,我只是心疼你。我想有一天堂堂正正地把你从伯父伯母手里接过来,也像他们那样宝贝你。”他顿了顿,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也许是我想太多吧。也许……根本不会有这一天。”
“于江江,我决定辞职回江北了。”
44、
于江江楞了一下。思绪停滞了大约一秒,觉得胸腔里哪一处似乎酸了一下,很轻很浅的一下,只一秒就消失了,快到她自己都几乎要忽略。
从进入大学到今天,四年的时间过去。于江江自然知道陆予到底付出了多少代价,才在北都争得一席之地。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关心他的事,可这种关心像来自身体的一种本能,是一种长达七年的中毒反应。
于江江一回头,正与陆予的视线相对:“为什么?你要放弃……北都了吗?”
陆予短暂地逃避了于江江的注视。他用一种很淡漠的眼神看着电梯的按钮。许久,他才扯着笑容,安慰着于江江说:“也不是不gān了,到江北分公司去。工作压力还小呢。”
于江江疑惑地看着他。陆予这样的人,从来不会畏惧压力。他那么努力只为了在北都立足,如今好不容易有所建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弃?
“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qíng?”于江江皱了皱眉头,试探xing地问了一句:“是因为我吗?”
这问题问出来于江江都觉得有些难受。如果陆予回答“是”,那她又该如何回答呢?
“噗嗤。”陆予笑出声来,他脸上还带着笑意,只是温柔地摸了摸于江江的脑袋:“傻丫头,别想那么多。”
“我只是觉得人生那么短暂,还是和家人在一起才不会遗憾。”
陆予话音一落,于江江开始脑dòng大开。这么多年看的韩剧和小说派上了用场,她已经在脑海里演出了一场dàng气回肠的生死绝恋。
到最后,她眼眶都忍不住有点红了。此刻于江江像个害怕爸妈离开的小孩,小心翼翼地拽着陆予的衣角问:“陆予……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陆予忍笑,眼睛眯成一条fèng,“你怎么想象力这么丰富?于江江,别诅咒我啊。”
……
陆予帮于江江拎着大包小包,并且称职地把她送回了家。
于江江解了安全带,开了车门,正准备回头拎那些东西,发现陆予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拿走了。一抬头,他已经绕过车子走到了于江江的方向。
“走吧,我送你上去,太多东西了你拿不动。”陆予说。
于江江有些不好意思,想去给他分担两个。被陆予拒绝,他把所有的东西移到右手上,然后伸出左手说:“别的我都能拿,要不你拿这个吧?”
于江江被他豪放厚颜的话惹得脸涨得通红。站在那接受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陆予也不准备为难她,笑笑说:“你以前不是说,任何时候男人都应该一手拎所有的东西,另一只手腾出来牵女朋友吗?”
于江江自己回想,才想起这话是她几年前随手转发的一个微博。陆予居然至今都还记得。顿时就觉得难受极了。
“你为什么记xing那么好?”记得那么多事,叫她怎么放弃?
夏夜的风如爱人的手,轻柔抚弄着脸颊。陆予迎风而立,像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只抿了抿唇。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夜空璀璨,星幕是天然的背景,他转过身来,背着光,表qíng隐在晕暗里。
沉默中,陆予突然说:“于江江,我回去了,你会不会就此忘记我?”
于江江歪着脑袋看着陆予,反问了一句:“那你呢?”
七年,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有些话不用说出答案。就算没有结果,最初的过程也是最美好的。
“谢谢这七年。于江江,找个爱你的男人,这辈子都别受苦,我看不了你受苦。”
于江江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她撇过头去,不想陆予看见她此刻láng狈不堪的表qíng。
刚才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脱口而出要和他一起回去。回江北,将所有的错过拨乱反正,一切从头开始。
可她不行,一切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了。时间过去的过程就像一壶热水从热到冷,没有谁好谁坏。热水可以泡茶,凉水可以解渴。只是去路不同了而已。
站在分叉路口,随陆予的,是一条被于江江放弃的回头路。这是两人都已经明白的事实。也是最最无奈的事实。
陆予将于江江送到小区里。小区绿意繁盛,花木扶疏。两人穿过那段已经很熟悉的石子路。刚准备告别。于江江就被角落里一直盯着他们的人给吓着了。
于江江瞪大了眼睛,大着胆子走过去,才发现那个鬼鬼祟祟坐在花坛上瑟瑟发抖的人居然是钟又青。
于江江一时震惊,顿时什么都忘了,连陆予也在都忘了。
“钟小姐,你怎么在这?江先生呢?”于江江紧张地脱口而出。
钟又青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一句话都不说,不难看出她整个人都在发抖。联想之前看到的新闻,于江江很快就大概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必钟又青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投奔她这么个没认识多久的人。于江江对喜欢的人一贯是热心肠。她果断地做出了决定,将钟又青扶了起来。
走了两步想起陆予还在。又折回来,直接从他手上拿走了所有的东西,对陆予使了使眼色:“今天谢谢你,你先回去,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陆予皱了皱眉头,那表qíng,似是yù言又止,但他一直以来都是十分持重体贴的人,也没有责怪询问什么,只对于江江说:“我送你上去吧,你拿不动。”
于江江这次并没有拒绝。听话的把东西给了他。
送走陆予,于江江赶紧回屋去照看坐在沙发上孱弱颤抖的钟又青。于江江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回头又有些害怕地去锁了家里所有的窗子。
她在钟又青对面坐下,想了许久,组织了很多问题想问,最后都没有问出口,只关切地说:“要不要先洗个澡去睡觉?可能会舒服一点。”
钟又青一直维持着一样的动作,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那模样不难看出已经全盘崩溃。于江江说什么她都不理。于江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想了许久,无计可施。最后只能拿出了手机,准备和江一述打电话。
她刚打开屏幕准备进电话簿,手机已经被钟又青眼疾手快抢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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