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长达七年,故事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叫夏至,一个叫沈冬至。
2
夏至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南方家庭。父亲是锅炉厂的工人,而母亲是一家婚庆用品公司的婚纱设计师。
母亲做婚纱的手艺师承留洋回来的曾外祖母。据母亲说,曾外祖母曾在上海滩名扬一时,她设计制作的婚纱比当时的舶来货还受西式思想的小姐们欢迎。
只是,不管是哪个时代,婚纱对于女人,都是“奢侈品”,大部分的女人都仅仅只是穿着租来的婚纱照张相就算完事。
夏至从小就看着母亲拿回各种各样纹样的白纱蕾丝,坐在院子里一针一线的fèng制。
于是,夏至也偷偷的有了梦想,她想像曾外祖母和母亲一样,成为一名婚纱设计师。
那时候的她总是缠着母亲问这问那,母亲是个温柔又有耐心的女人,她总是对夏至说,婚纱是女人一辈子最神圣的梦想,是一段忠贞婚姻最纯洁的开始。
夏至把她这句话牢牢的记在了心里,所以虽然她后来设计过很多婚纱,却一辈子都没有穿过,一次也没有。
夏至安然又幸福的生活是在她十岁那年被打破。
她老实巴jiāo的父亲杀了人。这简直不是她和母亲可以接受的。
那一年,他们家混乱不堪。警察不断来调查;受害者家属没日没夜的来家里闹,砸东西;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不怀好意的议论。她们被打上一个不光彩的标签——杀人犯的家属。
直到父亲被枪决,她仍然不能相信一向憨厚老实的父亲真的血腥的向别人举起了尖刀。
她和母亲一同去看望过父亲很多次,他始终不愿见过她们,一直到他被枪决。夏至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殡仪馆。
那时,父亲已经成了一团灰烬。
父亲去世后,母亲剪烂了家里所有已经成品的婚纱,然后她带着夏至搬家,转学,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城市。
母亲后来进了制衣厂,拿着微薄的工资,拮据的供养夏至。
直到夏至高中毕业,母亲终于积劳成疾,与世长辞。
她病逝前,将家里从来不准开的一个箱子给了夏至。她对夏至说,那是曾外祖母结婚的时候穿的婚纱,曾外祖母传给外祖母,外祖母又传给了母亲。
这是她们家对幸福的一份传承。她说,她没能传承到这份幸福她很遗憾,希望夏至以后不会遗憾。
可是她们都不知道,这份幸福,由始至终,都没能传承到夏至身上。
3
夏至是沉默的,但她倔qiáng、好qiáng,骨子里总是不服输。
她后来还是选择了婚纱设计,在那所学风自由的美术学院里,她是为数不多的异类。她以第一名全奖的身份进校,拿着学校的生活补助过活,明明很贫穷,却异乎寻常的骄傲,她不合群,不多话,每天三点一线穿行于教室宿舍和食堂。
她像一只亟待展翅的蝴蝶,逡巡在这个五彩斑斓的花花世界。
直到2005年,夏至遇到了沈冬至,就是这个男人,改变了她的一生,折断了她的翅膀。
那是2005年9月的一个晚上,秋老虎还在肆nüè,夜晚仍是炎热。室友小欧的一个电话将夏至从并不沉稳的睡梦中惊醒。
小欧在学校虽然风评不好,但她是为数不多主动接近夏至的人,所以夏至对她总是存着几分感激。小欧在电话里向夏至求救,她说她在酒吧喝多了,想要夏至去接她。那时已是凌晨一点。
夏至偷偷爬墙出了宿舍,火急火燎的往距离学校近三站路的酒吧跑。
那是她第一次进酒吧。刚一踏进去,她就感觉到鼎沸的声làng几乎要把她吞噬,舞池里的灯光变化莫测,不远处的舞台上,有舞者穿着xing感的衣服,跳着挑逗的舞姿。那样的氛围让她感觉十分晕眩。在疯魔乱舞的人群里,她努力找寻着小欧的身影。
最后,她终于在卡座里找到了已然迷醉的小欧。彼时,她妩媚的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媚眼如丝的望着她,得意洋洋的说:“怎么样?够漂亮吧!我没骗人吧!”
一群人暧昧的视线和游弋的目光让夏至感觉很不舒服,她知道自己被耍了,但她还是耐着脾气说:“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她猛的一转身,正撞上一个硬挺的胸膛,在酒吧暧昧迷离的灯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她讷讷的抬头,看见一个眉目清朗的男人,他有着倨傲的眉,英挺的鼻,和飞扬的笑容。
那个男人,就是沈冬至。
她不知道那叫不叫宿命,她只记得那一刻,她忘了呼吸,也忘了心跳。
她听见他略带戏谑的笑声,他说:“这也没狗撵你,跑那么快gān嘛?”
4
那时候的夏至并不知道沈冬至叫什么,她只是莫名的对他有一种亲近的感觉。
所以,那一夜,当沈冬至提出送她时,她鬼使神差的没有拒绝。
二十岁的沈冬至开着一辆拉风的车在午夜无人的马路上奔驰,夜风凉凉的迎面chuī拂在夏至的脸上,终于将那几分浑噩彻底chuī散。
当夏至发现两侧的建筑物越来越陌生时,她一贯的淡然终是dàng然无存。
她紧紧的攥握着拳头,几乎咬牙切齿的问:“你要带我去哪?”
沈冬至脸上带着几分不羁的笑容,他痞痞的挑眉,反问道:“你说呢?”
“停车。”夏至的声音终于彻底冷下去。她在内心冷冷的狠狠的嘲讽着方才那个浑噩的夏至。她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毫不了解,为什么她会以为这个男人和酒吧里那些人不一样?
沈冬至没有理会她。她终于失控,扑上去抢夺方向盘。
最后,沈冬至气急败坏的停了车。
他好看的眉皱成一团,他的双手死死的抓着方向盘,指节发白。因为急怒,他的肩膀都在颤抖,他说:“你不要命了是吗?”
“我有让你停车。”
沈冬至的底限成功被夏至挑战,他恼怒的吼道:“你跟我玩什么清高?yù擒故纵做做也就够了!你朋友说你很穷!这是机会不是吗?挣钱的机会!”
“啪——”是夏至忍无可忍忿恨甩过去的巴掌。
“啪——”是沈冬至毫不怜惜的回敬。
“滚!”这是夏至下车前,听到沈冬至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最后一个字。
那一天,夏至一个人走了很远。她不知道沈冬至到底开到了哪里,回去的路始终是一片黑暗,午夜的天空像一个巨大的黑dòng,将要把她吞噬。
她感觉冷,只能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双臂。
努力生活积极向上的夏至终于忍不住蹲下来哭了。
原来,生活的本来面目是这样的残酷,冥冥之中就像有个魔鬼,不管她多么想摆脱,它依然如影随形,她向这个世界祈求温暖,祈求尊严,可这个世界给她的,只有哀凉和卑贱。
她哭的撕心裂肺,却寂然无声,只是躲在自己的臂弯里。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当她再抬头,视野里出现了方才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láng狈的擦了泪,撇过头,拒绝再与他有任何jiāo流。
而那人,只是不近不远的站在她面前。
夜风沉寂,终于让两个人都归于平静。
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慢慢的说:“听你朋友叫你夏至?”他轻轻的笑了,与方才的怒不可遏截然不同,他向她伸出手:“你好,夏至,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次吗?我叫沈冬至。”
5
多年过后,夏至回想起那一幕,总会想起有首歌唱着:最qiáng悍的是命运。
也许真是如此,所以夏至注定会与沈冬至相识、相知然后相爱。
她从来不信一见钟qíng,可是沈冬至让她信了,他们之间,是命中注定。
那夜过后,沈冬至开始频繁的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一开始夏至以为他是猎奇心理,一直死守着自己的心。可时间久了,她还是不知不觉把他的存在当做一种习惯,一种理所当然。
她渐渐认识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沈冬至。
被家族里寄予厚望,没有自己的意志,没有任何选择的自由,像个拉线木偶一样无助的沈冬至。
他厌倦了别人对他家世的明捧暗讽,不管他多么努力也得不到任何肯定,别人总会把他的获得与他的家世画上等号,所以他纨绔,他堕落,他玩世不恭,他总是肆意的伤害别人,因为他希望全世界都和他一样疼。
他说,他们拥有一样的灵魂,寂寞的灵魂,所以只能相互救赎。
而听他这么说的夏至,只是咬了咬嘴唇,什么也没有回应。她心知,他和她,是不可能的。
2005年的最后一天,沈冬至出了车祸。
听到这个消息的夏至只觉脑子里一片嗡鸣。她火急火燎的跑到了医院,她忘了思考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她只是想要确定,他是不是安好。
站在病房外,当她看见病chuáng上沈冬至打着石膏高翘的右脚时,她的眼泪,终于无声的滑落。
那一刻,她终于知道。她的心,已经沦陷。
至今她仍记得那天沈冬至说的话。
他说:“夏至,是一年之中白天最长的,所以你在荒芜中挣扎,而冬至,是一年之中夜晚最长的,所以我在泥沼中深陷。也许,这就是缘分。”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孩儿哭这么久,而你,总是一个人躲起来哭。女孩儿的眼泪应该在男孩儿面前掉,这样才有人心疼。”
“夏至,以后想哭的时候就来我怀里,你想要的温暖,我给你。”
……
她至今仍搞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他们就像两只亟待取暖的shòu,只有相偎相依才能活下去。
有了夏至的沈冬至仿佛脱胎换骨,不再留恋夜色,他努力汲取着阳光,汲取着一切温暖的可能,用以温暖那个比他更不安的夏至。
他们在青葱的岁月里疯狂的相爱。那样的深刻,那样的执迷不悔,仿佛深入骨血。
沈冬至给夏至的爱几乎无孔不入,她只能用全部的自己用以回馈。
那时候,他们qíng浓得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两个人,一个叫夏至,另一个叫沈冬至。
☆、第64章 番外(下)
爱qíng供给的养分,让夏至在学业上有了极大的进步。
她将对沈冬至的爱意和感激全都融入到她的设计里。当她一针一线的将那些婚纱从图纸变成实物时,她觉得胸怀里异常满足,像挤满了风的感觉。
那些代表着她的梦想她的爱qíng的设计在国内的大赛中得了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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