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时,风小雅忽然开口:“此乃战车。”
谢长晏怔了一下,回头看他。他斜躺在锦榻上,手里捧着本书,视线聚焦在书间。
“我从未见过战车……”谢长晏为难。谢家崇文抑武,父亲虽是武官,生前却常年在外,家中没留下什么兵书。而隐洲小城,连衙役都不足二十个,街头斗殴最多也就用用菜刀,几曾见过战车这种稀罕物。
风小雅这才抬眼看了她一眼,谢长晏露出眼巴巴的祈求之色。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觉有趣,但并没有笑,很快将视线收了回去。
谢长晏只好气馁地低下头继续自己想办法时,耳旁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舆右置盾牌,舆前挂铜弩铜镞。”
谢长晏心中一喜,舒了口气。
如此半个时辰后,谢长晏将青铜马车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风小雅榻前的长案上。“幸不辱命。”
风小雅将目光掠向一旁——那里还留着十几个小件。
谢长晏忙道:“实是不知该放哪儿了。”
风小雅放下书卷,拿起拼好的马车看了几眼,然后将之放在桌上,用手指轻轻一敲——“哗啦啦”,马车再次散成了一堆。
谢长晏看到自己辛辛苦苦拼回去的车再次散了,当即急了起来:“先生这是何意?”
“你懂得先分类再拼装,确有小聪明。可惜,一开始的分类就错了。一错百错,最后自拼不回原样。”
谢长晏皱了皱眉:“怎么就错了?”
风小雅不答,反而点了点一旁的茶杯。谢长晏一看,这是要自己倒茶呢。罢了,反正师徒名分已定,学生给老师倒茶也是应该的。
她强忍怒火,上前帮他将杯倒满。
风小雅只喝了一口,就把茶随手倒在了一旁的花插里。“难喝。”
谢长晏快要吐血。
她深吸口气,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学生不擅烹茶。随行婢女中有擅此道者,我去唤来?”
“不必。”风小雅拎起一旁的茶壶放到炉上开始烹茶。
谢长晏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心中暗忖:此人倒是喜欢亲力亲为,焚香也是,烹茶也是。不是不利于行吗?
风小雅边烹边道:“茶之一道,渊源至今,你既是谢家女,于此应有小成。”
“学生愚笨,只认得出这匣中茶叶,乃是今春雨前的仙崖石花,用的水第一次尝,想来是泉水。”谢长晏嘴上谦虚,心中却很是自傲。五伯伯半年来对她的栽培,可不是白浪费时间。
“这确实是仙崖石花,用的是玉京的紫笋泉泉水。”风小雅神色淡然,“你可知价几?”
谢长晏怔了怔。价格?谢家崇玄道,讲究清谈不问俗世,虽未将钱视作阿堵物,但也是避而不谈的。
第10章 演露开蒙(3)
风小雅似也不要她答,径自道:“去年,雨前石花二贯一钱,紫笋泉水二十文一担。故而这么一壶茶,大概要百文。今年,石花二贯半一钱,紫笋泉水三十文一担,这壶茶便涨到了一百五十文。为何?”
谢长晏想了想,答道:“物以稀为贵,想必是缺雨?”
风小雅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你能想到这点,还算可教。那你可知为何缺雨?”
谢长晏答不出来。
“大燕地处北境,不及璧国温润多雨,尤其玉京,一年也下不到二十场雨。紫笋泉的泉水一年比一年少,雨前石花的产量自也下降。睹微知著,今年的米粮也将较去年贵三分之一,怎么办?”
谢长晏茫然,半晌,讷讷道:“这也是先生给我的考题吗?”
“你是要当皇后的人,国计民生,与你切切相关。别的不论,陛下早朝归来,心情郁卒烦躁,你总要知道他为何烦躁。”
“满朝文武能人辈出,难道不为陛下排忧解难?”
风小雅的目光闪了闪,看着她,似笑非笑:“你若如此置身事外,怕是会失宠的。”
谢长晏脸不禁一红。
风小雅悠悠道:“或许,你从未想过要受宠?”
“什、什么宠不宠的?我是皇后,陛下自会以皇后之礼待、待我。恩宠什么的……那是妃子才要求的。”谢长晏结结巴巴地反驳。
“噢,那么不要恩宠的你,当如何做这个皇后呢?”
“首先,为陛下生儿育女,开枝散叶。其次,统辖后宫众妃,处理事宜。凡事做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问心无愧即可。”
“能为陛下生儿育女,处理后宫事务者众,为何非要谢家女,非要你谢长晏?”
谢长晏一呆。
抬头,是风小雅深邃到令人心悸的幽黑眼瞳,与其说是淡然,不如说是冷酷。他一句句问她:“你最近是不是过得很不快活?”
“是不是所有人都在议论说为什么会选你当皇后?”
“相貌、品性、才华,他们全都说你不够资格?”
“他们教授你各种技艺,告诉你那都是皇后所需,但是你全都学不好?”
一句一句,就像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谢长晏的身子摇了摇,几乎站立不住。半天,才挤出一句:“我学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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