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蝴蝶_唯刀百辟【完结】(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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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no probelm.

  他再没有跟她讲过除no problem以外的任何一个单词,两周后,每天在院子秋千架上安静念书的金发女孩,终于露出了不学无术的Yankee富家千金的秉性。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与露辛德其实是同类,对自己有超乎寻常的自信,同样自大而惹人讨厌。自大之人的自省往往并不是开始于犯错,而是看见更让人讨厌的同类。

  他们每天只在院子里的早餐桌上打个照面,之后他会骑车去镇上的健身俱乐部,然后在那里的小餐馆吃午餐。镇子旁边有条河,可能是流经纽约的德拉瓦河的某条支流,河水很清澈,每个有太阳的下午镇上都有很多人在河边游泳。游累了,他就躺在河堤上晒着太阳打盹。

  一静下来,就会很多时间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并非全部无用。就是在这里,他想懂为什么阿瑟会在这个时候叫他回来。

  克博法案还没有宣告成功或者失败,但无论输赢,他都已经对结果不感兴趣。这偏偏才是他最反常的地方。他刚刚二十一岁,他曾经对政斗有用不完的热情。当他开始冷静下来,思考自己这种政治是否正确的时候——这对一个因胡佛在任而如日中天的拥护共和党的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何况不论对于穆伦伯格,还是对于教父而言,他都被委以厚望。现在他开始觉得,他曾经为之骄傲自满的厚望,如今对他而言太过沉重。

  阿瑟也许知道那个女孩,但她并不是阿瑟会为之责难自己的原因。因为阿瑟坚信:“再隆重的感情,至多一个季节都会淡去。”从前他是这样告诫自己父亲的,而今天,他并没有说过这一类的话,但他明白,眼前有一个季节界限——从现在开始,到秋末为止,他最好都得乖乖呆在这里,不要做任何尝试去激怒阿瑟。

  每当这时候,他躺在河堤上晒太阳,水浪在河堤下两尺,在人们追逐嬉闹时水花飞溅,有恋人在岸边弹吉他的时候,他总忍不住想起他的女孩。

  东岸的的夏天远比三藩市炎热得多。他在午睡的梦里,看见自己从金融区走进唐人街,走进都板街小巷镂花门板背后黑沉沉的店里。店内空旷而冷,和外面熙熙攘攘的唐人街有一道分明的界限。她坐在店里用一把花纹浓墨重彩的折扇扇风,垂着头仔细辨认英文课本上的复杂句,一阵一阵扇子的风将她额前碎发吹开,露出那张拧紧眉毛的小小的脸。有人进店来了,她说了句什么,似乎带着笑。那张眉目疏淡的脸,有一半都吞噬在浓稠的影子里,笑容也宁静而庄重。她是好看的,大部分时候也是静止的。她就是这样,神情也都是淡淡的,带着点宠辱不惊。白人的女人都是天生表演家,心直通到脸上,动辄大浪滔天,什么都一览无余。她是一池沉静的水,除非清风吹动,甚至不等你仔细窥见几丝涟漪,又都什么都不见了。

  有时她跟他从那个黑暗的世界走了出来,带着他走进杂乱嘈杂肮脏沉闷的唐人街石板路。小小的身子,步伐优雅,脚步很快,穿行过黑砖的怪异雕花的古老房屋,走到高楼林立的金融街。然后告诉他,就是这里了,立刻又快步转身跑到街那头,消失在现代城市构筑的东方天井里……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没了。

  淮真在这个古老的东方天井里,活得越来越自在。

  原来那天对梁家凯不满意的不止淮真,还有阿福。

  梁家凯与他的母亲在餐桌上将这种情绪表现得很明显,季家人仍礼貌得体的将局面维持了下去。

  除开梁家凯和好莱坞三流女性的花边新闻外,梁家的举止也是阿福对这桩情缘不满的原因之一。梁老板对自己妻子的不得体行为也感到十分愧疚。既然梁家凯无疑,所以淮真提议离席以后,两家长辈也不会再继续谈论这件事,而是有效利用后半段时间,在申请电话这件事上各取所需而已。

  哪知梁家凯回家后却变了口风,不止不跟同学去波士顿了,还时不时找借口上阿福洗衣去,只为站在店门口和淮真说说话。

  阿福就同淮真说:“梁家小子不好,咱直接将他拒绝了就是,不必担心得罪人。”

  淮真也照实对梁家凯说:“你该回去的,这样耗在唐人街,太耽误事。”

  梁家凯说,“长久呆在唐人街确实容易变得见识短浅,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外面玩玩。”

  淮真说,“我们全家,都是最传统的唐人街住户。”

  梁家凯很笃定的说,“你和我见过的唐人街女孩不太一样。”

  自从婉言拒绝梁家凯那天起,他来都板街来得更勤了,有时带盒朱古力,有时是从联合街买的玩具熊,变着法子,花样层出不穷。

  淮真有些无奈。

  不过人就是这样,即使从前不大看好的东西,如果有天它变得求而不得,反而会令人对其倍加珍视。

  人们常说人无完人。可有人一旦缺席,会使他在你心里逐渐变得完美无缺,无可比拟。

  淮真现在也明白这种感觉了。

  去中西日报面试以前的两个礼拜,她闲在家里,白天等顾客上门的时间里就伏在案上写惠大夫的旧金山行医录,晚上也在店里写。因为从前的积攒,这部分内容,不到一个礼拜就写好了。剩下一个礼拜,她每天闲在家中,心里猫挠死的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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