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酒杯向后一抛,睨向那些人。
“你们还不快去拖人?便说是刚服了散,强行将人拖走,料想那刘承亦不好追究。”
显然,蓝袍青年在这些人当中威望极高,甚至处于领袖地位,他一开口,其他人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服散?对!对对对!澜之此法甚好!我们快走!”
一群人当即一哄而去。
凤家马车上,凤举正凝神听着前面的动静,就听见凤清婉说:“这个卢六郎真是执迷不悟,恃才傲物,屡屡大放狂言,天家威严、朝局大势岂是他可以妄议的?只怕他这次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她这番话倒是说的不错,京都华陵看似锦绣繁华,名士们放浪形骸,目空一切,可一旦妄议时政,无论你是出身贵戚,还是寒门庶子,都不会有好下场。
前方卢茂弘还在大笑大喊,可他的笑声中已然夹带了哭腔。
“腌臜乱世,几人可堪称英雄?今日胡燕灼郎陨没,来日天地间可还有英雄啊?我心之痛,我心之悲啊!灼郎啊灼郎,你何以被擒,何以被擒啊……”
他又哭又笑,最后直接变成了嚎啕大哭,叫人不知该骂他疯癫,还是同感心酸。
刘承已经拔出了腰间佩剑指向卢茂弘,乌沉沉的剑身上还残留着敌军的血:“看来本将今日饶你不得了!”
剑身飞射而出,直指卢茂弘的心口。
“啊……”
“杀人啦!”
人潮中惊叫声四起,就连凤举都忍不住抠紧了车窗边缘。
千钧一发,先前迎瑞楼上的贵族青年们及时赶到,七手八脚拽着卢茂弘就往后拖。
“放开!你们莫要拦我!”
卢茂弘是个倔脾气,他敢这么闹就没打算惜命,当然不肯动。
拉扯之间,沉重的剑身已经飞来,刺偏在了卢茂弘的脚背上,他痛得当即惨叫。
无论如何,总算是险险地保住了性命。
“放开我!你们拉我做何?我卢茂弘今日要以一腔碧血照鉴青史!”
“茂弘,你休要再闹了!”
贵族青年们看着那血淋淋的剑心惊肉跳。
一个胆子稍大的把剑拔出送还刘承,剩下的人一边把卢茂弘往人群后拖,拖不动干脆抬了起来,一边向刘承赔笑。
“刘将军,茂弘这是刚服了散,难免头脑昏沉,还望将军海涵,我们把他带回去一定严加训斥!失礼,失礼……”
青年口中的服散,便是时下盛行的寒食散。
卷一:衣冠华陵,步步锦绣 第三十九章 是何身份
服食寒食散后容易情绪亢奋,浑身发热,需要穿着宽大的旧衣疾走行散,看上去大袖翩翩,神采飞扬,恍如姑射神人,所以很受名士权贵们推崇。
而名士们服散之后的一切荒唐行径,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情有可原,甚至是值得赞赏的。
据传鹤亭名士楚秀曾邀好友卢亭溪到府上做客,当时楚秀的堂兄征北大将军楚骜也在,卢亭溪服散之后又灌了酒,对楚骜冷嘲热讽不说,还追在人家屁股后头到处乱跑。
楚骜的火爆嚣张是出了名的,却也不能拿卢亭溪怎么样,只能无奈地抱头躲藏。
而这件事的主人公卢亭溪正是卢茂弘的叔叔,悲催的征北大将军楚骜,则是副将刘承的顶头上司。
有前车之鉴,刘承自然也无可奈何。
朝阳正街免了一场血腥,人们纷纷松了口气。
刘承想起了凤家的马车,立刻起手扬鞭,“全军停靠,让道。”
这无疑是把凤举一行人推到了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好在凤家的护卫丫头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受人瞩目的场面,尤其是护卫们,气势凛凛,竟然毫不输给那些征战舔血的将士,看得人们连连叹服。
迎瑞楼上的蓝衫公子目露神采,低声赞叹:“真不愧是玉宰门下!”
旁边有人应和:“是啊,当年玉宰不过弱冠之年,便指挥八万兵力斥退敌军百万,夺尽了当世豪杰风流,如此人物,世难有双了。唯我所见,也就只有你衡氏澜之可堪比拟了!”
衡槊,字澜之,在衡氏一族中排行十一。
衡槊自失地笑了笑,“我一个揽清风、抱明月的闲人,你这是在吹捧我,还是埋汰我?”
“哈哈,你这才是冤枉了我一片赤诚啊!不过我倒是好奇,凤家如此阵仗,这车内坐的究竟是何人?那位凌波才女吗?”
相较于友人的激动,衡槊只是浅笑,随意望去。
另一边,凤举派了未晞去向刘承道谢。
凤清婉娇矜道:“阿举,但凭你我的身份,他们让道也是应当的,你若真想道谢,随意差个人就是了,未晞可是你的贴身侍婢,让她去恐怕降了身份。”
“这刘承乃是楚大将军最器重的副将之一,战功彪炳,官居四品中郎将,却不知清婉族姐是何身份?”
凤清婉的脸色陡然一变,苍白得吓人,“我……我们出身凤家,自然是比他一个武夫高贵……”
就连哑娘也是满脸错愕地看向凤举,可凤举却是再不开口了。
她凝眉望着窗外,仍想弄清楚刘承带兵进京押送的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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