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举低头搓着手指,父亲早就知道了是一回事,由自己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也不知道父亲今日会如何罚她?
抄书?
膝行去风墨庭跪着?
挨打?
“你自顾自的想什么呢?”
威严的声音传来。
凤举捏在手指间的衣角滑落,她抬起眼帘悄悄瞄了凤瑾一眼,正对上那双与她一模一样的凤眸。
啊……
方才真应该一进家门便派人去向母亲求救的!
她支着耳朵,听到门外传来“嗤嗤”的声响,立马指着门道:“父亲,您听见了吗?沛风那厮在门外偷笑!”
凤瑾面不改色地瞪着她:“身为凤家大小姐,你的言行举止却被人笑话,难道你不该自省己身吗?行了,不必在我面前卖弄你那些小手段。一个女郎,整日在外面胡闹,你看看你如今,言行不稳,哪还有个世家闺秀的做派?”
凤举的仪态风度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是……
凤瑾总觉得现在的女儿在外面的做派,简直就像个仗势欺人的二世祖,尤其是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比那些世家的公子还要嚣张。
“父亲,女儿现在也算是清流名士,若是太过拘泥,才真正会被人笑话。”
凤瑾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错了。”
“错了?”
“你只是空见其形,而未窥其根本,不拘一格,放荡不羁,率真洒脱,你仅看到了这些,可若是一个人真的纯粹以这种方式处身立世,你以为他能活几日?”
四目相对,凤瑾的话传入凤举耳中,犹如惊雷阵阵。
除非如师父岳渊渟那般避居山野,不涉红尘,不与人来往,才能随心所欲地活着。
可如鹤亭六俊这般,所谓的大隐隐于市,却上有皇权,下有家族,他们若是真的自在快活,率性而为,又岂会将满心痛苦藏在醉生醉死之间?
因为不能施展抱负,只能醉生梦死。
因为不敢妄议时政,只能清谈阔论。
他们看似狂放不羁,实则,这只是他们管束自己的方式,假象,全都是身不由己的假象。
卷一:衣冠华陵,步步锦绣 第七百二十四章 隐忍与隐
“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吗?”凤瑾问道。
凤举低下了头:“我所学习效仿的仅是他们的表象,但他们真正的隐忍自律我却没有发现。”
可是,那些名士们正因为如此消极的态度,才会整日沉浸在无望的痛苦之中。
凤举清楚自己求的是什么。
隐忍?隐忍了还如何报仇?还如何达到目的?
“错了!”
凤举愕然:“父亲要阿举思考的难道不是隐忍吗?”
“隐忍?若真是要你隐忍,你会吗?”凤瑾毫不留情地揭她的短,又道:“如今日之事,你若真是隐忍了,早已被公主所伤,这并非真正的智者所为。”
说话间,凤瑾将自己面前铺着的宣纸丢向了凤举。
凤举怀着疑惑将宣纸拾起,上面仅仅写了一个大字。
隐!
“隐忍,隐,你可知这二者之间有何区别?”
隐忍?
隐?
捏着手中的宣纸,凤举蹙眉紧盯着那个“隐”字,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
凤瑾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今日在宫中对武安公主的所作所为,可还痛快舒畅?”
因为心虚,凤举眨着眼睛,眸光闪烁。
痛快吗?
人视我为俎上鱼肉,我便先下手为强,加倍奉还。
不被人欺凌宰割的滋味当然痛快!
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黑了,屋内一片漆黑。
黑暗中,凤举听见父亲轻轻哼了一声,之后,屋内烛火被点亮。
“痛快吧?但你却是在授人以柄。现在是无人敢将你如何,可是将来呢?花无千日红,江河有深浅,一旦你稍有落魄,这些都将被人翻出来,成为悬在你头顶的利刃。阿举,你可想过,这半年来你为自己树敌多少?一个真正的谋者所擅长的是广结善缘,而绝非如你这般。”
凤瑾扣上火折子,说道:“退下吧!”
“是,父亲!”
走时,她将凤瑾写的那个字也一并带走。
一路走出翰墨轩,凤举跪得久了,走路多少有些不稳。
柳衿一直在她身边不远不近地跟着,她每拐一下,柳衿都会自觉伸出手,看到她站得还算稳当,才悄悄收回手。
“大小姐,家主可是又让您罚跪了?”
凤举摇了摇头:“不,是我自己跪的,父亲只是与我说了一会儿话。”
若只是简单的说话,可为何她的脸色如此难看?一路都心不在焉地盯着手中的那张纸?
柳衿却不好再多嘴,只能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
“大小姐请留步!”
素节匆匆跑了来,站定后稍稍平稳了呼吸,说道:“大小姐,家主有吩咐,说让您今夜回去之后将那个字抄写一千遍,明日一早沛风会到梧桐院去取。”
凤举捏着宣纸,挤出一抹苦笑。
她就知道,父亲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一千遍?那要写到何时?”倒是柳衿率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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