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虚和倒是个爽利的人,当即吩咐小沙弥准备了四个素菜,请那人一道,在院中石桌上简单地吃了起来。
兰不远趁机上下打量这和尚以及与他辩法那人。
小沙弥冲着那人笑:“多亏有了您,方丈他难得肯用些素菜了。您就该给他通一通这死脑筋——佛祖都说了可以吃素菜的,方丈他老人家却说既然众生平等,那为何动物杀不得,植物就杀得?这几年便连菜也不愿意吃了,每日只吃清汤挂面。”
那个长相平平的人还未来得及说话,兰不远已经噗嗤笑出了声。
用餐的二人都望着她。
她笑道:“面食,也是碾了谷物或者豆类制成的。方丈,你若是连植物也不能吃,干脆我给你炼一些辟谷丹……”
沈映泉和老龟嘴角直抽。
那长相平平的人轻轻摇了下头,唇边浮起一抹淡笑。
这一笑,他的脸上立刻像是发出了光来,整个人顿时变得极为鲜活,虽然还是原本平凡的五官,却让人挪不开眼睛,只觉得这张脸上有一种奇异的魅力。
兰不远双眼微微一亮,不说话了。
虚和也笑:“叫施主笑话了。”
那人轻轻摇着头,说道:“方丈怕我不自在,陪着沾了荤腥,回头怕是要难受了。”
虚和还没来得及说话,小沙弥就先急眼了:“施主可不能血口喷人!这分明是素菜,哪里来的荤腥!佛门圣地怎可口出妄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老龟凑上前一嗅,点头道:“的确有一点。”
小沙弥急得满头大汗,还要再辩。
虚和摆摆手:“空明,你去做功课吧。”
等到小沙弥走了,虚和方丈叹息道:“近年陀法寺香火兴盛起来,只靠原本那几个僧人,实在是难以应付这熙熙攘攘的香客,只好广纳门生。我这个方丈管不来那么多俗事,他们既有本事将寺院梳理得井井有条,一些事,我便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去。好在毕竟入了佛门,他们也不会做杀生这等事情,只是偷买了些油,炒菜的时候添点油腥进去——一个个的,都在长身体,随他们去吧!”
兰不远有些不好意思:“难怪方丈不吃青菜,原来有这等缘故。惭愧,惭愧。那这位先生想来平日也是吃素?连菜中的一点油星也能尝得出来。”
她老实不客气地坐到了那人对面,一双闪亮的眸子看定那人。
那人却不看她,只慢慢地吃完了夹在筷头的一片藕,然后缓声道:“食物来之不易。”虽没有看兰不远,但却不会觉得他的举止有丝毫怠慢。
他又抬起头,看着虚和:“方丈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很难得。”
虚和弯着眉毛笑起来:“三日了,先生难得夸了我一回。幸甚至哉!”
此刻这位名扬大庆的高僧就像是第一次被先生赞扬的小学童一般,美滋滋地乐了起来。
那人有些无奈:“我本欲归去,是方丈硬拉着我说话,如今倒成了我的不是。”
“与先生相谈,时时叫人醍醐灌顶,别看我说的时候急赤白眼,其实虽有些不服气,却也是十分钦佩……”虚和有些释怀地笑了起来,“此刻回想起来,只觉得先生之言处处是玄机,倒是我想浅了,回头再行参悟,定是大有裨益!”
“谬赞了。”那人淡声回道,“我只是闲极无聊,胡思乱想得多了些。”
说罢,又埋头夹起一块萝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他果然是十分珍惜食物,兰不远留意到,他的筷子缝中不小心遗落了一颗饭粒,掉落在了石桌上,他极自然地把它夹起来放入口中。
兰不远暗想:‘这样一个奇怪的人,不知道姓甚名谁?和尚只唤他先生,我若是跟着和尚叫,便天然地矮了气势,若是直接问他名讳,却是冒失唐突了。’
正暗自纠结,只听虚和问道:“这三日辩得入了神,倒不曾请教先生名讳?”
兰不远大乐,笑咪咪地望着和尚。
那人怔了一会,语声微微有些苦涩:“过往云烟,不提也罢。”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兰不远心中暗想。
不多时,二人把四样小菜吃了个干净,将碗盘叠在一起,然后起身,向兰不远三人表示了让他们久等的歉意。
虚和道:“先生只是肉体凡胎,身子骨较为阴弱,实在是沾不得鬼气的——超度之事,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那人便笑着点头。
兰不远有些失望,她不动声色地瞟了瞟沈映泉,见他眉心微蹙,眉眼之间也是期待落空的神色。
‘看来师兄也想瞧瞧这个人的本事。身子骨阴弱?这话用在一个大男人身上似乎有些奇怪?’兰不远这般想着,仔细再看了看那人。
这一望,便望出了些端倪——这个人,魂魄不稳!之前先入为主,只想着能与一个得道高僧谈佛法,那应当也是个佛门子弟,便没有用神识去探他。直到听到虚和的话感觉不对劲,这才起了一点疑心。
魂魄不稳?兰不远想起了郁花。
莫非也是那女妖干的好事?这个人……总不会恰好就是郁花丈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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