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难怪!难怪沈映泉装模作样,对着兰不远也能摆出一脸关怀倍至!便是想在大能面前好好表现就对了!如此,自己岂能输给他去!小师叔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沈映泉若是能听到他的心声,一定会把白眼翻上天际。
卓景站了起来,缓声道:“三位师侄,我们这便下山去罢。此间细节,到了山下,再说与我听。”
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沉稳无双的姿态。
他提着剑,缓行在前方,沿途随手为身后三人清理了拦路的横木或是断石。
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瘦削的背影既端正如松,又有种说不出的洒脱不羁!任何人看见,都会叹一声,果然是名门正派、大家修士的风骨!
兰不远“啧”声不断。
“看看小师叔!看看小师叔!多沉稳多镇定!天哪!简直不要太迷人!啊!小师叔的剑,这才是剑!啊!小师叔这一招好漂亮!半年不见,小师叔又精进了!”
沈映泉:这是妖王、这是妖王、与人不同、忍、忍……
小师叔:可能有大能在看我、可能有大能在看我、这是考验、忍、忍……
黄舒:师姐说得都对,但我还是觉得小师叔配不上兰师姐……
老龟:这货一定是蟑螂精,否则怎么连天雷都劈不死……
四人到了山脚下。
越到了下面,越是密布着断臂残肢,看这情形,三百多往山下逃命的外门弟子,极有可能全军覆没了。有许多的人是抱着树梢死去的,死相足以还原当时的一幕——山洪来袭,众人爬到了树上躲避,然而急流太猛、洪水之中还夹带了无数落石,这些一人环抱的树木根本无法抵挡冲击!树上的人,眼睁睁望着树木慢慢倾倒,是何等的恐惧和绝望!
小师叔卓景心惊不已,虽然心中知道若是附近有元婴大能在观察的话,自己最好是摆出一副平淡而又悲悯的神色以显示道心坚定,但看着这幕惨景,却再也无法强作镇定。
“怎么这样……怎么这样……”卓景脚步有些踉跄,神经质地躲开铺了满地的残破肢体,避开那些沾了明显血迹的土疙瘩。满地衣裳碎片,和泥混在一处,勉强能认出颜色稍白的属于内门弟子,颜色深些的,便是外门弟子的灰衣。
虽然被唤作小师叔,但卓景今年其实只有三十三岁,刚过而立之年。平素为人洒脱,除了修行,便只有饮酒一个喜好,在青陵派这处世外桃源安生之地修行,从来不曾杀过人,也几乎不曾见过血,逢此剧变,能煞白着脸一步步走下山不摔一跤,已算是心志坚韧了。
沈映泉心惊之余,再一次庆幸自己做出了往山坡上躲这个英明的决定。
兰不远面无表情。
她没有料到,从青陵派中逃离的人竟然死在了路上。见到这一幕,她心中所想,却是北漠的千里荒芜。
大庆和北霄国之间,隔着北漠。
东面临海,西面是入云的括苍山脉,这三处地界,气候条件完全相同。大庆和北霄,都算得是富庶繁华之地,那,曾经的北漠呢?!如果今日这天劫不曾将她当作一只妖兽而消弥在她的身上,大庆,是不是已经变成了第二个北漠?得死多少人哪!
三百人横尸于此,就叫人心尖颤抖、哀恸不已,可旁人哪里知道,差一点,今日会死掉三百万人!
天道竟无情至此!
若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为何就容不得化神修为?
若说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何灭杀无辜的生灵时,毫不留情!
究竟、何为天、何为天道!
……
离开青陵山,顺着乌江北上,到卞京,还有十里路途。
中途见到一处西岸河床凹进一个数百丈的大坑,已被江水填满,坑洞的尽头,一扇巨大肉翅已被泡得发白。
沈映泉突然脸色煞白,一只独眼呆呆地盯住肉翅。
兰不远循着他的目光一看,也微微变了色。
肉翅下,露出半截砖墙,那残存的弧度,远远地看,好像一座坟茔。
这扇击中了乌江江心、又向西滚出数百丈的肉翅,毁掉了十数亩良田,也毁掉了那所建在良田正中的大宅院!正是兰不远的干爹、沈映泉的亲爹,富户何济生的宅子!如今,它真的变成了一座坟。
沈映泉站了一会,轻轻呼出一口气,拔脚继续往北走。
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报仇……
想要亲手毁掉何济生的执念……
就这样结束了吗?
曾经以为仇恨的消逝,会带来狂悲狂喜,或是如释重负的解脱,又或者,丧失了继续前行的动力。
却不料真到了这一刻,沈映泉心中竟然无喜无悲。
因为今日经历的这一切,叫人放下了一些东西,却拾起了另一些东西。
那样的力量,那样的力量……
叫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叫人,为之癫狂!
世界那么大,怎能自困于一亩三分地,甘做蝼蚁!
化龙诀、化龙诀!化身为龙,翱翔九天!
可以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妖王兰不远!成功渡劫的妖王兰不远!
沈映泉右眼中迸出精芒。若是兰不远愿意出手相助,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办到的!
这一路上,兰不远思考着与天有关的宏大命题,却不知身旁,竟有人悄悄把她当作了他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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