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雷雷……”笑笑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字一句说道:“他还活着,我见到他了。”
婉怡猛地抬起头,脸上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似乎听不懂她的话,过了一会突然猛地从蹦起来:“什,什么?不可能!……不可能,他明明死了,他们那一队上珠峰的人明明都死了!”
“只找到两具尸体,其他的都定为了失踪,你学法律,应该知道失踪七年以上才能裁定为死亡。”
婉怡身子筛糠似的抖起来,拿手捂住嘴,泪水瞬间便一串串滚落下来:“那他为什么不出来?这么多人为他担心,为他把歉疚的担子背在身上!他凭什么躲起来!”
笑笑侧头望着她,眼里透出一股凄凉的悲伤:“他说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chuáng边的第一个抽屉里有他的联系方式,你可以拿走。”
婉怡抖着手慢慢伸向抽屉,又像是触电般缩回来,她像是只被彻底伤害的小动物在绝境中被激发出最大的勇气,大声说道:“我才不要!我再也不要见到他!混蛋……他是个混蛋……我一直以为他死了……伤心内疚了四年,恨不得死的人是我……他怎么可以这样……”
笑笑看着她无力地跌坐到一边,近乎怜悯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去给你倒杯水。”
从厨房出来,笑笑路过父母的卧室,听到他们关着门低声jiāo谈:“笑笑好像不是很愿意结这个婚。”是聂建国的声音。
张艳红马上道:“为什么不愿意?当初是她自己跟着林以墨,可没人拿枪bī着她。”
聂建国有些烦乱地说:“那时候笑笑才多大?二十二岁,她懂什么?以为一个人对她好,爱护她,那就是爱了,这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并不知道!也许经过了解,她发现林以墨并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
张艳红怒道:“什么爱不爱的!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爱qíng?当年我要不是被什么所谓的爱qíng冲昏了头,又怎么会到今天?你看看当时跟我一个班的张晓屏……”
她停了停,又叹了口气:“算了,过去的事我就不说了,你以为我是图着林以墨的条件才让笑笑嫁他?你也不想想,笑笑今年二十六了,跟林以墨跟了四年,人尽皆知,如果我们由着她悔婚,她以后的路怎么走?老聂,我们毕竟是生活在中国,生活在这个封闭的院子里,你想我们和笑笑被人戳脊梁骨么?”
“那也不能拿笑笑的终身幸福开玩笑啊!”
“我拿她的幸福开玩笑!那你说说以墨有哪点不好?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他的人品、家世、长相哪点配不上笑笑?”
“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是感觉!说实话,我不太喜欢林以墨,那孩子的眼睛太深,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连我都看不透他!笑笑跟着他会吃亏的。”
“你能看透什么?你能看透的话就不会现在还只是个保卫科科长了,隔壁的老huáng和你一年退伍,人家是什么级别?”
“你真是无理取闹!这可以混为一谈么?”
笑笑端着水杯轻轻离开,这种话不听也罢,自己的事qíng必须自己解决,旁人,哪怕是父母也拿不了主意。
她回到卧室,把杯子递给婉怡:“我倒了果汁,是你喜欢的苹果味,喝一点吧。”
婉怡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亮晶晶地泪水依然停留在颊边,她下意识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又急不可待地哽咽着追问:“你真的没有骗我?”
一个人在瞬间遇到不可接受的事实总会有这样的循环反应:质疑——震惊——愤怒——再次质疑。
笑笑点点头:“是真的,当时我的反应完全跟你一样,我在纽约遇见他还以为见了鬼,失魂落魄地追着他跑了两条街。他现在已经回老家了,这几年一直在工作,去纽约是单位公gān。”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qíng?”
笑笑道:“你喝完,我慢慢告诉你。”她看着她把杯子里的饮料一饮而尽:“事qíng就和我们知道的那样差不多,他们遇到了山崩……不过他逃过了一劫,被尼泊尔当地的居民救了,搜救队找了一阵没找着,就放弃了。伤好以后,他悄悄回了国,也销了案,但是请学校和警方为他保密——因为他不想再见到以前生命中的人。”
“包括你?”
“包括我,包括你,和登山队所有人,他觉得没有颜面再见到我们。”
“那你见到他……你们……”
“我们什么也没有!”
“不对!”婉怡一把抓住笑笑的手腕,凄声说道:“不应该是这样!那时候你还不知道这是个误会,可现在知道了!你可以去找他,跟他重新在一起,笑笑,你不能就这么把自己的幸福毁了!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把林以墨带进我们的生活!我把我们三个都给毁了!”
“这跟你和小墨没有关系,该发生的总会发生,爱qíng,很矜贵,经不起误会。”笑笑慢慢把她紧攥的手腕褪下去:“更何况还不是误会。”
她看着婉怡,眼里的神qíng更加复杂:“在纽约,他很清楚地告诉我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爱的到底是谁,我不喜欢这样,婉怡,我的爱qíng里不能容忍犹疑抉择,只能义无反顾。”
婉怡神色迷惘:“他说他不知道?”
“是的,他到后来已经分不清我们两个哪个对他来说是爱qíng哪个是友qíng,为了逃避也为了抉择,所以才在雨季冒险登山,结果造成队员死伤惨重。除开对不起我们,他还对不起队员,现在是他在负担那两名死去队员父母的赡养,所以一直过得很清苦。”
“你可以选择,婉怡,”笑笑轻声说道:“选择去他身边陪伴他,或者永远离开,包括你的心——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都没忘记过他。”
或许是事qíng的发展太过猛烈突然,婉怡觉得脑子里像是充满了浆糊般模糊不清,身子微微晃了晃:“我……也不清楚……”
笑笑柔声道:“今天想不清就明天想,慢慢想,来日方长,睡吧睡吧。”
婉怡哼了一声,她觉得头晕目眩,头顶上的灯光似乎也在摇晃:“嗯……”
她连衣服也没脱便躺到了chuáng上,过了一会忽然迷迷糊糊问道:“那你呢?你要求别人义无反顾,你做到了么?你爱林以墨么?”
已经离开她身边,站在衣橱面前轻抚自己婚纱的笑笑半晌也不说话,良久之后终于回答:“不,我没有做到。以前我爱雷雷,可是对他的爱却经不起半点诱惑和误会;现在我爱林以墨,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让我爱上他,可是再爱他,我发现也不能为他失去自我,更不能赞同他的错误。想来想去,爱谁都不够深,或许我最爱的是自己。”
她慢慢回过头,婉怡已经熟睡,橘huáng色的灯光照到她的侧脸,清秀而宁静。
笑笑轻轻叫了叫她,没有任何反应。
她凝视着她:“婉怡,今天只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这药会让你好好睡到明天早上,然后再慢慢清醒地做自己的选择——我也已经做好选择了……”
她转身快步走到沙发边上,从后面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小行李箱,里面已经收拾好了几件简单衣物,然后轻轻开门,悄悄走了出去。
走出客厅,笑笑回身望了望,夜色漆黑,四周安静寂寥,父母也已经睡了。她忽然深深叹了口气,泪水沉静而汹涌地流淌出来,心里却没有任何片刻的迟疑,是!明天的婚礼将是个天大的笑话,父母将为她蒙羞,但是只有在这一刻才能逃出林以墨的掌控。
她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四年前,因为爱,她跟随他远赴他乡;四年后,因为要逃离爱,她即将làng迹天涯。去哪里都不重要,只要足够远离他就好。
楼下有一间新开的银行,取款机上一次可以提取现金两万,笑笑把钱包里的银行卡翻出来取了钱,又把钱包里的现金也掏了出来。
一共两万四千三百块 ,她把钱塞进旅行包里,然后随手将钱包用力又gān脆地扔进路边上的垃圾桶里。那里有她的证件、各类卡片,一切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现在都已经不需要了,在今晚踏出聂家大门以后,她就不再是聂笑笑,她要彻底离开,永远抛开Chirs林未婚妻的这个身份!
聂笑笑,再见!
第二章 2-1
刚刚下了一场秋雨的星城美得令人心碎,天气骤然凉了几分,风也大了,但海水依然湛蓝,沙粒雪白细滑。
笑笑一手举着棉花糖,一手拎着塑料袋,脚步轻快地踏进“七仙女”旅馆。
早听说星城地下广场的衣服又便宜又好,果然是名不虚传,仿耐克的长袖t恤只要四十块一件,做得简直跟真的一样,竟然还被她砍到三十五,真是太划得来了。要是老板看在她努力工作的份上给她加工资就好了,下次可以过来买毛衣,或许还可以买一件好点的大衣,这样才能熬过北方海滨城市的寒冷冬季啊。
她心qíng愉快地才进门,迎面便撞上一声大喝:“萧潇,你跑哪去了?到处找你不到,昨晚的旅客登记簿你放到哪里了?”
笑笑警惕地退后一步,先把剩下的棉花糖一把塞进嘴里,然后小心翼翼地说:“早上出去的时候不是告诉你在左边第二个抽屉么?”
赵维马上蹲下去翻找,过一会站起来悻悻地说:“平常不都放右边么?gān吗放去左边?”
“昨天那本已经写完了啊,这本是新登记的,当然要区别开。”笑笑慢腾腾地挨到青年男子身边,陪笑说道:“老板,我们也用点现代化的手段吧,买台电脑,接通网线,一切电子商务化管理。谁家现在登记还用笔啊?都落伍了。”
赵维没好气地说:“用笔怎么了?这是中华五千年的文化积累,我没让你用毛笔已经很客气了。”
笑笑擦了擦鼻子:“那是,中华文化,看咱们店名就知道了……七仙女……老板,你是不是有七个姐姐或者妹妹?”
赵维回答:“没有,店名是我妈取的,她家里倒是有七个姊妹。”
笑笑想象一下七个赵维妈妈站在面前的qíng景,不由惊叹道:“那真是太壮观了,七个美女站一排,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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