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扭头就走,绝不逗留。
戌时布完星琅尘就一直在天河里没回去,如今她的赋星术和布星术都已至炉火纯青,与夜寰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他却看不到了,也不会再浅浅笑着夸赞她。
琅尘从胸前取出海螺捧在手上,每天的摩挲让海螺表面变得异常光滑,天河里的星光映于其上,像是以之为宿体,牢牢攀在上面,荧荧闪光。
琅尘盯了它半晌,那些光纷纷融入她的眼里,她自嘲地笑笑,难怪她会成为宴屿的棋子,果然是又蠢又傻,直到现在才认清自己真身到底为何。
她将海螺捧到耳畔,里面的回声如浪翻滚,她听了半晌,置于嘴边轻吻,翕唇轻吐,那句她重复了千遍万遍的话语又一次被海螺接收入腹。
远处广寒宫银辉至盛,子时已到。
听到身后细微的声响,琅尘眯眯眼,隐去一切情绪,从容转身。
宴屿红衣白发依旧,只是金色瞳仁中隐有赤色。琅尘走到他身侧,丢了句“跟我来”便兀自向天河的另一端走去。
宴屿一直垂着头,藏于袖下的手捏了捏,喉间一滑,转身跟了上去。
走了很久很久她才终于停了下来,宴屿四下打量了一下,这景色颇为熟悉……
未等脑中明晰,便听琅尘缓缓开口。
“当初你就是在这里,把我捞出来的。”
宴屿恍然,三千多年前,他在这里发现了她。
也是在这里,他终于等到了那人的回归。
琅尘看着天河里自己的倒影,她心里已昏暗难明,可眼睛还是亮得耀眼,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捻法一挥,眸里瞬间黯淡下去。
她笑了笑,自讽道:“呵,活了三千二百年,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的真身,到底是什么。”
宴屿眼角一颤。
琅尘祭出真身,指尖那粒细小的尘埃被光芒所包裹,飘忽不定,手指一弹,尘埃霍地飞向半空,被凛凛萧风卷集,瞬间不见了踪迹。
宴屿盯着她掌心愈加放大的光芒,白发遮面,看不清神色。
琅尘一攥手心,璀璨骤无,她垂下手,幽然而语,“其实早在一开始你就知道我的真身根本就不是一粒尘埃,而是寄付于尘埃之上的一道光。”而后移目于宴屿身上,慢慢道,“这光是怎么来的,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宴屿抬起眼皮,对上她寒冰似的眼神,不言不语,面无他色。
琅尘突地笑了,敛了副轻松的口吻,“哦对了,我都忘了叫你来是干什么的了。还没告诉你呢,就在昨天下午,夜寰,又生了一魄。”
身体立马紧绷起来,金色瞳仁缩成一点。
琅尘不管他反应为何,继续说道:“其实你本就无意帮他生魄,所以这些你便也不会在意,更不会放在心上。可我不同,我一心一意只为帮他生魄,况且你把守灵珠给了我,他生魄,我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你可知,他生的什么魄吗?”嫣然一笑,转头去看宴屿,道,“是悲魄。”
宴屿面色惨白,浑身僵硬,脑中嗡嗡直响,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捕捉不及。
“昨天,他何时悲,为何悲,你最清楚。”琅尘拂了拂额角被吹乱的碎发,轻吸一口气,“而且啊,你也说过,他的每一魄皆为我而生,可他恨我都来不及,又为何因我而悲?所以你说,他为何还会生魄呢?”
琅尘正面向他,她抬手,霍地拔掉挽住发丝的玉簪。
宴屿血色尽失,死死盯着她身后不知何时长至及地的墨发,夜风飞旋,发丝缠绕于空,衣袍翻飞,瑟瑟作响。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最终的目的了吧,涯涘。”
思绪回到他因钻心之痛昏迷的那个阴日,他呢喃着什么,她听不清楚,以为他在说着什么颜色,直到昨天她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才知道那时他呢喃的不是“红”,也不是“黄”,而是她——
洪荒。
“轰——”,宴屿彻底崩溃,他无比震惊地看着她,身体虚软摇摇欲坠,打了好几个趔趄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你,洪……荒?”
琅尘定定看着他,不带任何情绪,“是我。”
宴屿踉跄着奔向她,至于她身前几步时却猛地停了下来,双手战栗着伸了好几次还是不敢触碰她。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会是洪荒——他日夜思念了三万年的姑娘。
他上下看了她好久,眼泪流了一道又一道,喉间一直有什么堵着,哽咽不止,“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洪荒……我很想你……”
琅尘终于面露缓色,她抬了抬手,还是落在了他的手臂上,张口,却无言。
她高兴还能见到他,可一想到他所做的一切,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宴屿视若珍宝地捧起的她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温暖柔软的触感告诉他这是真的,真的是她,她真的回来了!
他不住地呢喃:“洪荒……洪荒……”
琅尘的指尖尽是他的眼泪,她知道他等得漫长辛苦,但现在不是久别重逢一表衷肠的时候,有些事,她必须要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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