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尘儿,一共四步,但在这四步之中,你要受尽酸楚,身心俱损,而最终的结局,是你非死不可,如此,你还要帮吗?”
琅尘木然地看着他,眼中晦暗溟濛,恍惚不语。
帮吗?她才活了三千二百岁,她还没有看过忘川的息光,还没有听过聆音仙君说过的人间昆曲,还没有吃完所有口味的云糖,还没有看到淳霂说要找到的那个比夜寰好一万倍的人……
她还没有嫁给他……
可是,他不能变成煞魔啊,他那么好,那么温柔,他真的不可以变……只要有爱,只要有爱他就可以成为真正的神,然后,他就可以替她去看、去听、去感受这世间万物、去体会这冷暖炎凉。
这样,也挺好。
琅尘眼里的光虽然暗了下去,但至少到最后,她可以把光,放到他的眼里。
她抬起头,启唇:“只要是他。”
只要是他,她便能够奋不顾身、无怨无悔,哪怕是命,她也可以不要。他那样好的一个人,如玉树临风前,月映天河岸,她怎会忍心让他变成嗜血如命杀戮成性的煞魔?……
他只适合站在天河里,看群星璀璨,品风雪荏苒。
宴屿别过脸去,他终是逼着她走到了这一步,明明一开始就知道她只是一颗棋子,但真到了要她发挥作用的时候,他却还是觉得酸涩。
可既已落子,覆水难收,他只能继续把她往前推,希望结果可尽如他意。
“接下来,该进行第二步了。”
宴屿说。
琅尘失魂落魄地离开子烁宫,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宴屿的话,中途好几次差点从云上跌下去。
她不怕死,真的,她不怕,她只怕再也见不到他……
如果她死了,夜寰会伤心吗?应该会的吧,他的七魄皆因她而生,他的喜怒哀乐只因她而起,他应该是会伤心的,可她不想让他伤心,她只想看着他笑,他一笑,薄唇微翘,眼角微弯,整个世界都亮了。
所以,她会好好配合宴屿,好好地配合他演戏,等戏演完,夜寰就会恨她,那样的话,就算她死了,他也不会伤心的吧……
心突然疼了起来,像是一块巨大的琉璃从高空坠落,砸在她的心上,摔得粉碎,每一片都倒映着夜寰的脸,闪着难以言喻的、温柔的光,可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心就被抓了一把,然后万千碎片扎进心房,霎时鲜血淋漓。
痛,真的好痛……
琅尘攥紧胸口趴跪到云上,那痛从心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连毛孔也被尽数填满,心一动,浑身便跟着颤抖起来。
那悸动如此熟悉,琅尘一顿,再一感受,没错,不是心动,是守灵珠……
是夜寰!
琅尘慌忙往垂星宫赶,云没着地她就踉跄着跑下来,跌跌撞撞冲进执清殿。
殿里很黑,参商殿的东珠明明亮着,可执清殿却一片漆黑,琅尘摸索着向前,试探地唤了几声:“神君,神君?”
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琅尘竭力稳住身体,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捻道光的,双手颤抖,捻了好几次才捻亮,待眼睛适应过后,她才发现殿内杂乱不堪,床幔也被扯了下来飘荡在床前,缦后似乎有一个人,光把他的影子浅浅地贴在墙上,朦胧的一团。
绕过满地的桌椅碎片,琅尘将微光移到床边,隐隐照亮了床头那个缩在一起的身影,她轻轻地走过去,把手慢慢地放到他的手臂上。
“神君……?”
夜寰缓缓把头从膝间抬起来,光往前凑了凑,琅尘霍地睁大双眼,死死地捂住嘴,拼命不让自己叫出来,恐惧罩满全身,连光都跟着不停抖动。
床上的,已经不是原来的夜寰了。
衣衫凌乱不堪,墨发乱糟糟地披满全身,只露出半张脸,那脸惨白,四周泛着玄黑,像墨汁在不断翻涌。他的嘴是黑的,整个眼球也被黑色吞噬,无白无光,眼底冒着黑气,一条锐利的黑线深深地刻在额头上,同样往外涌着浓烈的黑气。光从侧面打过来,这张恐怖的脸被笼在阴影下,更显阴森诡异。
他的样子让人毛骨悚然,但全身却微微打着颤,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双臂紧紧抱住自己,手攥着裤腿,指节狰狞。
显然,他在害怕。
琅尘咬住嘴唇,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她把光送至半空,慢慢地移到床边坐下来,双手将挡在夜寰脸上的发丝拨开,捧住他的脸转向自己。
她心里很怕,因为她知道,这是恶魄苏醒的征兆,但只要没有完全苏醒,夜寰的意识就不会完全被它吞没,只要还有一丝意识,她一定能将他夺回来。
她微笑着,缓慢地靠近他,轻柔地对他说:
“别怕,”她说,“我来了。”
在幽冥谷的山洞里,也是这五个字,让她瞬间安心,而现在,这五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带着温暖和抚慰,柔柔地吹进夜寰的耳朵。
黑线慢慢变细直至消失,脸上的黑气褪去,眼底逐渐明晰,直到瞳仁的轮廓再次显现,夜寰看清了眼前的人,慌乱地一把抱住了她。
他把她紧紧地箍进怀里,用尽全力,像是要把她揉进骨髓,他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大口大口地喘气,一个劲地往她身上贴,贪恋地吸取她的体温,似是这样才能赶走他内心的无助与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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