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船女轻笑一声,“凡人果真又虚伪又啰嗦。”
恰逢风过,吹散了掌船女的话,男子没听清,往前探了探身,“姑娘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掌船女立马回道,“公子可是要渡江?”
“是。”
“那快上来吧,就要下雨了。”
足尖轻点,男子跳上船,竟未引起一丝颠簸,掌船女看了他一眼,淡声道:“公子好功夫。”
男子作揖自谦:“姑娘谬赞,雕虫小技而已。”
掌船女不再言语,只开了桨,船慢慢向江中划去,男子将折扇别到腰侧坐了下来。掌船女就站在他身前,那么近,她一划桨她的衣摆就随之拂过他置于膝上的手,撩人心脾。男子忍不住去打量她,她身段高挑,同他一样着一身荼白的衣衫,及腰的墨发不簪不钗尽数披在身上,面上覆着纱,只留一双清冷的眸在外,烟雾给她披了一层纱,飘渺出尘。
他仰视着她,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面纱下的下颌,瘦削雪白,颈部线条柔美。男子一惊,急忙低下头去,边警告自己“非礼勿视”,边用轻咳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掌船女偏头望了他一眼,男子觉察到了她的视线,缓了缓神,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姑娘的船为何如此之小?”
掌船女将目光移回,答道:“这样就只能渡你一人了。”
云淡风轻的语气,却并不像是玩笑。男子没想到她会这样说,面色一红,转而看向别处,声色却是浅淡,“姑娘莫要取笑在下。”
掌船女付之一笑,眼神影绰。
江风阵阵,凛冽湿冷,天上的乌云越聚越多,淅淅沥沥的雨开始降了下来。
索性雨不太大,男子又有内力傍身,雨落不到他的身上,可掌船女便不同了,白色的衣衫被雨浸透贴在身上,发尾也湿了,可她却像感受不到一样继续撑着船。
男子不免有些担心,她一个娇弱的姑娘家,哪里能这么淋下去?急忙打开折扇挡在她的头顶,凝聚内力为她避雨。
男子是好心,掌船女却漠然一笑,道:“无妨,我常年于江上,风吹雨淋皆已习惯,这点雨算不得什么。”
“可是……”男子刚想劝说却被她打断,“公子还是坐回去吧,你这样我不好撑船。”
男子犹豫了片刻,终是坐了回去。
不一会,男子眼前突然闪过一片白雾。
是她的面纱。
他反应过来后右手迅速一举,面纱就绕在了他的指上。他握在手里,起身双手归还。
“姑娘,你的面纱。”
“多谢。”
她冷不丁正面向他,措手不及打了个对面,男子一愣,遂错开了目光,半握拳置于唇下,轻咳一声,“举手之劳。”
重新坐下后,男子的心跳得极快,脑海里全是掌船女的脸。
肤色净白未施粉黛,线条流畅略带角度。双眉状若柳叶,又长又直,只在眉尾处弯了极小的一丝弧度,眸若桃花,眼尾略翘,两汪寒渊于内,无波无澜,深沉难测,精致高挺的鼻,朱色的薄唇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如此刻浩渺烟波捉摸不定。
他只能想到一个词来形容她——清丽。
不知不觉船已靠岸,男子回过神一甩衣袍,下一瞬便稳稳落至岸边。他转身向掌船女俯首道:“多谢姑娘。”
掌船女略微点头,调转方向离去。男子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蒙蒙烟雨之中若有所思,唇边不知不觉挂上一抹柔笑。
又过几日,男子再次渡江。
这次泠江无风无雾,粼光洒在一片碧色之上,远处山脉绵延,岚烟万里,隐隐约约如梦似幻,美不胜收。但男子的眼中,便只有那个越来越近的、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清丽身影。
男子敛了敛内心的惊喜,温润一笑,“好巧。”
她回之一笑,“不巧。”
剑眉微挑,笑意不减,“姑娘此言何意?”
她但笑不语,只指了一下船头的座位。
他一跃而上,她一桨撑起。
泠江之水清如鉴,船桨溅起的水珠嵌上金光坠落,在江面上点下无数柔亮的光环。
男子不露声色地望着她,今日阳头大,她却未戴幂篱扬首迎着太阳,光洒在她素净的脸上,添了几丝柔和温暖,不似初见时的清冷拒人,只是眉间淡淡的一抹忧色不减分毫。
她缓缓偏过头向着他,偷看被发现,男子面露一丝窘态,随即故作从容迎上了她的目光,含笑作揖,“在下重华宫元景初,敢问姑娘芳名?”
她浅笑,道:“无名无姓。”
元景初略显惊讶,“无名无姓?”
“对,无父无母,孤身一人。”
她的语气虽然轻松,但还是能尝出苦涩的味道。
元景初顿生恻隐之心,“抱歉,在下不……”
“无妨。”她打断他,笑了笑,转而冲他道,“不然,你帮我起个名字吧?”
他一惊,脱口而出:“起名字?”
她点点头,“对,我也想有个名字,凡人的名字。”
元景初被她说动,托着下巴认真思索一番,想起初次见她时的情景,眼中一亮,他问:“‘泠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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