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只想好好陪着他。”
轻绵绵一句话,却如重锤一般砸在涯涘心上,闷不做响却又痛得他不堪言说。
“那,那你,不打算报仇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他只是不想继续听她用那种温柔缠绵的语气,说着另外一个男人。
“我想好了,待他百年一过,我便取锁灵玉开天网,上天界找正溱报仇。”带着轻松的笑,泠儿回答他,“一百年而已,我等得起。”
“呵,”涯涘苦笑,身上稚气全无,拢上一层浓重的悲哀,“洪荒,你知不知道,你的心有多软……”
“心软?不,”泠儿摇摇头,冰霜重结眼底,“囚于九阴虚诞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已经硬如玄冰了。”
“不,不是心硬,是你在心上包了层厚重的冰壳,一旦有人敲碎了,那颗脆弱柔软的心便再无枷锁,满满一颗,双手奉上。”
一旦有人敲碎了,那颗脆弱柔软的心便再无枷锁,满满一颗,双手奉上……
泠儿眼睫猛烈一颤。
真的,是这样吗……?
不给她思考的时间,涯涘又说:“这冰壳是枷锁,可又何尝不是保护?他敲碎了,得到了你心,你又如何保证他不会伤害这颗心?”
“他不会。”泠儿斩钉截铁。
“你怎知他不会?万一有一天他对你始乱终弃,你要扔掉你的心,那个时候你怎么办?他是凡人,凡人都是寡情的,不似我们魔界此心唯一!”
涯涘怒吼出口,站在原地喘着粗气,赤发凌乱,赤眸更烈。
泠儿低下头,沉思了许久,长睫挡住她那深不可测的瞳仁,嫣然的眉宇一如往常,让人看不出情绪。
良久,她翕了翕唇,声音不大,却很坚定,“那我也是愿意的。”
悲痛转为无奈,后成绝望侵略于涯涘面上,他再也撑不住,一下子瘫到椅上。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
那个明明不喜欢笑但为了能逗你开心拼命咧嘴的我;
那个明明亦是满心创痕但为了不感染到你而装作没心没肺的我;
那个明明不爱说话但为了不让你寂寞从破壳那日开始就一直叽叽喳喳的我;
那个明明异常珍爱自己的尾羽但为了让你看书方便毅然决然地把最漂亮的一根抖落给你的我;
那个明明已经成年,但只因你喜欢所以依旧保持着一副少年模样的,
我……
一阵微风过,黑气散去,少年已不再。
火红的长发褪去黄意,深沉又凝重,瞳仁如血,哀痛寂寥,稚嫩的轮廓削出几个钝角,洗练出不可言说的俊毅沉着的线条。
他走到泠儿面前,清脆灵逸的声音被打磨成低沉潺厚的音色,缓缓落入泠儿耳畔,“洪荒,是不是我要变成这个样子,你才会记得我也是个男人……”
泠儿抬起头,上一刻与她齐高的少年如今挺立于前,她需要仰视才得对上他的眸。
她惆怅地微眯起眼睛,看着他薄唇开合,缓缓吐出那句彻骨之哀的话语。
“你为什么从来不回头看一看,我一直在你身后啊……”
“涯涘……”泠儿张张嘴,除却他的名字,她再难言他。
“洪荒,九万年间你一直在往前走,前八万年我无幸参与,可自你救下我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竭尽全力追赶着你,我想,只要我努力,只要我拼了命地飞,总有一天我会追上你,我会和你一起并肩前行,你不会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现在,你终于停下来了,但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洪荒,你能不能回头看我一眼,我真的,追不上你了……”
一道冰冷刻在颊上,他别过头去,赤红的发从肩上溜下。
泠儿抬抬手,还是拨开了,她试探地捧上他的脸,慢慢转过来,指尖湿润的触觉让她心里很不舒服,抬指轻拭。
涯涘猛地捏下她的手,慌乱地用袖子擦着,“对,对不起,我犯你大忌了。”
泠儿苦笑一声,抽回手缩在袖子里,一抹苦笑爬上唇角。
“你知道,我为什么见不得眼泪吗?”指尖的湿冷之感久久不散,她哑声,道,“不是讨厌,是羡慕。”
涯涘忽地顿住。
“魔无泪,故薄情。若我生来便为魔,自是不懂眼泪的含义。可惜我不是,我是被逼入魔,我也曾有过眼泪,想哭的时候流一流,那些伤心和难过就跟着淌出来了,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我知道那种感觉,所以当我再无泪可流的时候,伤心和难过就只能积压在心里,日积月累,我只会更伤心、更难过。我羡慕你们的眼泪,想哭就哭,哭过就好了,就不会再痛了……”
“洪荒……”涯涘一把拥她入怀,哽咽不止。
“涯涘,我知道我很残忍,对你不公,可是我,我真的没有办法给你回应。”泠儿靠在他胸前,他的怀抱如元景初的一般宽厚,却一点也不温暖,她顿了顿,还是把心里一直压着的话说了出来,“涯涘,两个寒冷的人抱在一起,只会更冷。”
抱着她的人剧烈一颤,僵硬地松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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