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到了堂上,还无所畏惧,以为有太后在,无人敢动他,岂知太后压根便不想搭理这位不出息的远房亲戚,让下头的人该告便告,该审便审。
此案若按律,真这般办下去,也无什么疑点。像这般芝麻大点的案子,也断不会惊扰到大理寺卿。
可半月后,案情峰回路转,那寡妇竟愿同许先堂下和解,此案也忽而转到了大理寺卿手上,由其亲自审讯调解。
大理寺卿都出面了,还有事不就的道理?
最后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喜。寡妇改嫁,被许先纳回了府上做妾,现下一家子和和美美,之前的公堂对薄竟成了一段佳话。
在温思齐瞧来,这案哪里是佳话,分明就是一个笑话。
这峰回路转的背后定大有蹊跷。
他阅完后,将卷宗放回原处,忽听门外有人道:“何人在里面?”
温思齐一听这声音,忙推门而出,朝来者作了一揖。
来者见是温思齐,不由一惊,道:“温少卿怎会深夜至此?”
“回大人,下官对一案心怀不解,故而深夜折回。”
来者正是温思齐的顶头上司大理寺卿狄大人,这位狄大人出身布衣,自称乃唐时神探狄仁杰之后,也无人知其真假,只知这人在断案上,确然极有天赋,否则也不会在知天命的年纪,就爬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虽说同未至而立、就已身居大理寺少卿的温思齐相较,这位狄大人的晋升之路便略显坎坷了。但谁让温思齐老爹是尚书,老娘也是世家之女,狄大人这个布衣出身的,岂可跟官二代去较高下?
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因着温思齐的家世,狄大人对其向来是厚待有加。温思齐对这位实打实干、凭本事上位的前辈,也很是敬重。
温思齐不答反问道:“大人又怎深夜至此呢?”
狄大人微笑道:“同你一般。
温思齐问道:“何案不解?”
“先不提本官之事,说说你的。”
温思齐也不遮掩,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狄大人在旁,只听不言。
“此案乃大人亲自定夺的,下官本不该有疑,可是……”
可是疑点确然颇多,何以一个强抢寡妇的纨绔,最后竟同那寡妇成了两情相悦?
但此话一出,无疑是在责狄大人断案不正。
狄大人闻后不恼,道:“你该有疑。”
“请大人明示。”
狄大人抬头望向月,笑问道:“你看今夜这月如何?”
温思齐也抬头看去,道:“又圆又亮。”
狄大人道:“今夜是轮满月,但过几日,温少卿再抬头望月,那时所见之月,便截然不同了。”
话里有话,温思齐听得更为认真了。
“世间事如此,官场事更是如此,圆月少,弯月多。”
温思齐道:“下官不明白,大理寺所寻的难道不是‘公正’二字吗?”
狄大人轻捋胡子,微笑道:“星空之下,从不曾有过‘公正’二字,大多数时候,还是须委曲求全。”
温思齐早料结果如此。
许婕妤兄长强抢民女一案,果真还是被上头的人插了手。
温思齐不由眼露失落,狄大人瞧见了,开解道:“就拿鹿国公这人来说,他贪污受贿,风流乱性,可皇帝陛下对其仍是宠爱有加。难道皇帝陛下眼盲心盲,不知鹿国公干的那些事吗?
温思齐道:“陛下圣明,自然知晓。”
狄大人欣慰点头道:“知而用之,这才是皇帝陛下的圣明所在。陛下圣明如斯,在某些事前,都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遑论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
温思齐又作一揖,以示受教。
狄大人见后,亲切地拍了下温思齐的肩膀,道:“是非黑白,正如这月圆月缺,不能因一时之变而论,而该静坐之,久观之。贤侄初入官场,还有许多事须得亲眼去看、去学。”
温思齐长叹一口气,虽早知官场绝非善类所存之地,但听敬爱的前辈道出了其间真谛,还是免不得有些心凉。
过了一会儿,温思齐道:“恕下官斗胆一问。”
狄大人神色微变,半晌后,道:“贤侄不妨直言。”
“此案背后是何人动了手脚?”
狄大人神色又变,心知一时半会儿是说不服这愣头青了。
半晌后,他给了温思齐一句看似无甚关联的话。
“举贤不避亲。”
言罢,瞧向了西边。
西边有山有水还有庙。
……
五台山下。
流水清清冰欲结,枯叶飘飘难逢春,碧峰连绵已点白,万里无云霜早侵。
虽是冬景,算不得有生气,但细细赏来,依旧是一番好风光。
看惯了官场险恶,品腻了朝堂贪腐,时而观观美景,赏赏风光,洗涤下心灵,也是极好的。
观久了沿途风光,容修都快忘了,自个便是官场中的头号险恶人物、朝堂中的绝顶贪腐货色。
可见这美景确然怡人心,看久了,坏人都觉自个成好人了。
掐指一算,容修到化生寺带发修行,已快至一月。从初时的苦不堪言、格格不入,到现下,他早同寺内的老幼上下打好了关系,连到了方丈面前,他容修都敢同其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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