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里没装衣衫,没装宝物,没装书本。
只装着画和伞。
一箱子的画,还有一把破旧的红色油纸伞。
温思齐从其间抽出一幅卷裹好的画,缓缓展开,画上立着一位黄杉女子,手撑一把红油纸伞。
女子面容尚显稚气,但已可见绝色之姿,这位女子正是盛姮。
十年前的盛姮。
正如酒席上温思齐所言,那时天下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大楚荀姬俏,月上有双娇。
不论天下美人如何多,但凡到了这三位女子前,便尽归庸脂俗粉。
前一句的大楚荀姬指的是京城中的花魁荀蓁蓁,这荀蓁蓁虽是烟花之地的女子,出身低贱,但要论姿容,确是无可挑剔,直叫男的见了魂断,女的见了叹服。
至于后一句的“双娇”,指的便是月上国的两位公主,盛姮、盛琓这对姐妹花。
月上小国虽因是女尊国,为大楚男子所不齿,但其王室里的绝色公主,却时常被大楚男子挂在嘴边,拿来白日轻浮,夜里偷欢。
那年,温思齐十四岁,还是个贪玩少年,仗着天资聪颖,便时常逃课,四处游荡。有一回,他到了京郊小镇,被人摸去了钱袋,又恰逢天降大雨,困在了街边屋檐下。
屋檐遮不住倾盆大雨,温思齐被淋得全身湿透,春寒料峭,急风又吹,吹得他瑟瑟发抖,抱头蹲着,孤身无援,可怜到了极点,也难过到了极点。
正当温思齐在自怨自艾时,一位少女到了他身前。
少女身着黄杉,撑着红纸伞,从雨中走来,仿若仙女下凡,出尘绝世,娇美不可方物。
温思齐抬首的那一瞬,便看痴了,好似到了梦中,若非梦中,哪得遇上这般的美人?
他惊讶时,不觉出声道:“神仙姐姐。”
那少女听见这四个字,开怀极致,笑道:“好甜的嘴。”
夸赞完后,少女竟将伞递给了温思齐,道:“嘴巴这么甜,喏,这把伞奖给你。”
温思齐起身摇头道:“我是男子,怎可要神仙姐姐的伞?”
少女理直气壮:“正因你是男子,才该拿着,你年岁比我小,又是男子,我做女子的让着你,岂非是天经地义的事?”
在这位月上少女的眼中,女子当自强,反倒是男子,是要好生保护着、照顾着的。
温思齐觉得这话古怪到了极点,难道这世上,不是合该男子照顾女子吗,何来男子被女子照顾一说?
但他什么话都还没说,就跟被施了咒般,迷迷糊糊地接过了少女手中的伞。
没了伞的少女,顿被淋湿,但她毫不在意,笑嘻嘻道:“时辰不早了,我要走了。”
言罢,少女孤身入了大雨里,丝毫未因浑身湿漉而感困扰,倒还觉得畅爽有趣。
回神后的温思齐道:“神仙姐姐,你住何处,我改日将伞送回。”
远处淋雨前行的少女,洒脱道:“区区小伞,何足挂齿,你早些回去,别着凉了。”
温思齐又问道:“神仙姐姐,可否告知芳名?”
问完这话,温思齐便觉自己痴极了,既然是神仙姐姐,那又怎会有凡俗之名?
不曾想,这回,少女倒答得爽快:“盛姮。”
少女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蒙蒙烟雨之中,真如仙女飞升,化境入雨。
盛姮。
温思齐将这两个字牢牢地记在了心头。
不过一眼相视、数句相谈、一把纸伞,便将一位少年的心永远地困在了十四岁那年的大雨里。
而少女却早忘了这位落难少年。
落难少年不知的是,那一日,少女的心也被困在了十七岁那年的大雨里。
只可惜,困住她的,不是这位落难少年。
落难少年更不知的是,自己分明才是第一个遇见她的人。
……
后来,温思齐打听之下方知,那位名唤盛姮、如同神仙般的姐姐竟然是来大楚朝拜的月上国大公主。
这位公主殿下因那日淋了太多雨,回驿馆未多久,便害了风寒。
原本盛姮是要跟着母亲一道去面见大楚天子的,但因着这场风寒,盛姮只得在房里养病,便错过了朝拜。也由是这般,盛姮不但没见到大楚天子,也未见着那位心慕许久的东宫太子。
她和许澈成亲后,偶尔提及这事,还会来气,遗憾自己出使一趟大楚,竟没见到传闻中的那位东宫太子。
原想着若真瞧见了,她还要好生与那位东宫太子比上一比,看看大楚的那位太子殿下是否真如传闻中的那般惊才绝艳、俊逸无双。
多年已过,盛姮年少时,对那位素昧蒙面的太子殿下的爱慕,早已随时间流逝,而渐渐淡去。
如今的皇帝陛下对盛姮而言,只不过是供她复仇的物件。
……
斩断思绪,盛姮也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用过午膳后,她便安静地待在书房里抄诗,这一抄,便抄至了傍晚,除开喝了几口茶外,便不曾停歇过。
初时盛姮还精神十足,到了日薄西山之时,早是疲惫十分。
盛姮所抄的诗,不是什么古人之作,而是当今天子的御诗。
当今天子自幼便极具诗赋才华,九岁那年,一首绝句《望月》,脍炙人口,还得了“神童”之称,其后,他勤耕不缀,到二十岁那年,便有诗赋两百多首,登基三年,又闲来赋诗,积下近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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