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她十年前遇见的不是容修,而是他。
只不过,当年以为的幸,如今,早成了不幸。
“澜儿。”盛姮轻唤了一声。
盛澜知晓,每每盛姮这般唤自己时,便是有正经事要说。
“澜儿听着。”
“若娘亲入了宫,你会恨娘吗?”
盛澜似懂非懂道:“入宫?”
盛姮解释道:“就是成为大楚皇帝的妃子。”
她原以为盛澜听闻这个消息,定会立马炸开,大吵大闹,大哭大诉,最后又来一出离家出走。
谁知,盛澜神情竟未变,还问了一个很是古怪的问题。
“娘亲,大楚的皇帝是不是会自称‘朕’?”
盛姮微微一怔后,答道:“这是自然。”
盛澜是读过书的人,知晓这世上只有皇帝陛下才可自称‘朕’,那日她在马车上听见萧展自称‘朕’时,便想到了此点,只是那时,她尚在装睡,想到了也当未想到,听见了也当未听见。
此刻,盛澜提出此问,不过是想再好生确认一番。
盛姮皱眉不解道:“为何会忽然想问这个?”
盛澜不答,只是忽地欣喜起来,盛姮又斥道:“你在欣喜些什么?”
盛澜在欣喜什么,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兴许是在欣喜,她比娘亲知晓的要多一些,也兴许是在欣喜,说不准娘亲真能同爹再续前缘。
从三年前那场大火起,她便对爹爹的死心存怀疑,遇见萧展后,这份怀疑又更深了。
盛澜有种直觉,也许爹爹真还活在这世上,只是暂时不愿认自己和娘亲罢了。
女子的直觉向来是不讲道理的。
女孩的直觉亦是如此。
……
今日休沐,温思齐不当值,便被皇帝陛下传召入宫。他至御书房时,竟见容修也在,容修今日入宫,一身常服,青袍磊落,潇洒至极,但同身旁的皇帝相较,便只有落得下风的份。
皇帝陛下忙完政务后,新作了三首小诗,自觉得意,便邀了两位自己极是看重的臣子,来品评赏看。
温思齐在诗赋上的造诣极高,他来品诗,所出之言,都是真知灼见,对皇帝修改字眼,有极大裨益。
至于容修,皇帝陛下自是看中了他那一张嘴,不论皇帝的诗写得如何,他都能吹上天去。
君臣共赏新诗,自是和乐融融,待容修吹捧得龙颜大悦后,温思齐便知时机已然成熟了。
“臣有些东西想呈给陛下。”
“哦?”皇帝改完最后一个字后,搁下朱笔,有些好奇。
接着,温思齐从怀中掏出一叠诗稿,呈在御前。
皇帝看了一眼,神色便略变。
纸上的诗,都是皇帝所作的御诗,皇帝自然对之熟悉至极。
纸上的字,皇帝也不觉陌生。
但他仍笑道:“这字可不像是温卿的手笔。”
温思齐道:“陛下慧眼,这些御诗确然不是臣抄的,而是盛夫人所抄。”
容修虽未口头上答应要助盛姮和温思齐,但他向来是个极会顺水推舟的人,时机既然正好,何不卖他们一个人情?
想通后,容修故作不解道:“这盛夫人为何会抄起陛下的御诗来?”
说着,他管不住手,翻了翻龙案上的诗,惊叹道:“这下面的诗稿有些泛黄,瞧着应是有些年岁了,绝非是近来所写。”
温思齐道:“陛下的御诗广传天下,远至月上,盛夫人尚是月上公主时,便已极是喜爱陛下的御诗了。下面的这些泛黄诗稿,便是十数年前,盛夫人在月上时抄写的。”
容修一唱一和,惊叹道:“这都过了十余年,盛夫人竟还将之保存得如此之好,可见是爱这诗爱得极深了。”
温思齐道:“说来惭愧,我也是昨日去府上探望盛夫人时,才意外得知此事的。夫人本有些羞涩,不愿将这些御诗拿到御前,但臣擅作主张,总觉盛夫人的这份情意,应当让陛下知晓。”
容修赞道:“夫人慧眼识珠便罢了,情意还如此之深。”
盛姮是否慧眼识珠,这世上没有谁比许澈更清楚。
到月上后,许澈遮掩了自己许多本性,但也有些爱好是遮掩不住的,好比作诗,成婚后未多久,许澈便诗兴大发,趁着月色正好,便借月喻人,写了首歌颂爱妻的情诗。
那首诗,他删删改改了许久,每个字都仔细推敲过数遍。改了三日,许澈才满意,便将诗献给了爱妻。
许澈这头是自信满满,谁知爱妻见后,敷衍地夸了一句,并未露出一丝感动之色。
许澈问道:“你不喜欢这诗?”
盛姮微笑道:“尚可。”
“若不喜欢,改日我再作几首。”
盛姮道:“不必了,阿澈,你要知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博览群书,又通武道,已然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了。”
她顿了顿,更为直接道:“虽说在诗赋上略显不足,但只要你扬长避短,不去作诗,旁人便也不会知晓你这个短处。”
许澈闻后,笑意僵在当场,如遭雷击。
他引以为傲的诗赋,到了盛姮眼中,竟成了自己的短处。过往,他每作一首诗,得到的都是夸赞吹捧,何曾受过这般的冷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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