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吉米又开始高谈阔论,希望他们会随着笛声起舞。但玛塔坚拒继续谈论克莉丝汀的事,即使他们多次回到这个话题,却无法持续下去,连吉米的如簧之舌也起不了作用。三句话不离本行的莉蒂雅看了大家的掌纹,当命盘不在手边的时候,手相一直是她的辅助工具( 她对格兰特的个性做了堪称锐利的解读,而且警告他在不久的将来会做出一项错误的决定,“这种说法对谁都不太会出差错”,这是他当时的反应) ,直到半夜一点钟,女主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像赶羊似地赶到大门口去。格兰特多逗留了一阵,说也奇怪,并不是因为他有话要问她( 从当晚的对话他已经得到他要的答案了) ,反倒是她有一堆问题急着要问他。苏格兰场是否加入侦办克莉丝汀命案? 出了什么问题? 他们发现什么了? 可疑的地方在哪里? 格兰特说,是的,他们是加入了调查( 这部分已毋需再隐瞒) ,不过到目前仅止于怀疑阶段。
她秀气地啜泣一阵,没有太弄糊了她脸上的睫毛膏,并简短地诉说她如何欣赏克莉丝汀身为艺人和女性的风范。“非常了不起的人。一定要有非凡的特质才能克服她先天上的缺点。”她一一道出那些缺点。
之后,格兰特告辞,走进温暖的夜色之中,为人性叹了一口气——然后为这口气耸了耸肩。
但即使是人性,偶尔也还有一些平光面。格兰特慢慢走近街边,突然间站住,他棕色的脸上浮现出喜悦和欢迎之意。
“早安! ”他对一个灰色的小身影呼叫道。
“嗨,早安,格兰特先生。”爱瑞卡说道,穿越人行道向他走过来。她给了他一个简单的浅笑,但似乎很高兴见到他,像男学童般的故作正经也掩饰不了。他注意到她穿的是“进城”的衣服,不过比她在乡下穿的衣服改进不了多少。很干净,那是当然,但是似乎很少穿的样子,而且她身上的那件灰色套装,尽管无疑称得上“好”,却显得邋里邋遢。她头上的帽子是搭配衣服的,但配起来同样也是邋里邋遢。
“我不知道你会待在城里。”
“我不会。我是来做齿桥的。”
“齿桥? ”
“但是他们好像没有现成的,事先先量个半天,我改天还得再来。他今天做的只是把一大堆黏土放在我嘴里而已。”
“噢,看牙医。我明白了。我以为只有老女人才需要做齿桥。”
“他上次放在我嘴里的蠢东西黏不牢。我总要在太妃糖里面把它一块一块捡出来。去年冬天‘飞翔’在一个立柱跳栏边摔倒,害我掉了好几颗臼齿。整张脸肿得像一棵芜菁一样。所以要做齿桥,牙医是这么说的。”
“名不符实吧,叫做飞翔。”
“某一方面来说是这样。不过其他方面可就说不准了。他们捉到它的时候,它几乎已经跑到肯特郡的另一头了。”
“你打算上哪去? 哪里都行,我可以送你一程吗? ”
“我猜你不会愿意带我去参观苏格兰场吧? ”
“我愿意,非常愿意。只不过二十分钟后我在坦普尔那里和一位律师有约。”
“哦。这样的话,也许你可以在卡斯伯街放我下车。保姆有一件差事要我做。”
是了,当她钻进车里来坐在他旁边的时候,他想道一定是保姆。没有母亲会选这种衣服。一定是从裁缝师那边直接订货,就像学校的制服一样。“一件灰色的法兰绒套装,配一顶帽子。”尽管她十分独立,意志也很坚定,他还是感觉到她有些落寞。
“太好了,”她说道:“虽然不很高,我还是讨厌穿着它走路。”
“什么不很高? ”
“我的鞋。”她举起一只脚,给他看那只非常朴素的半高跟女鞋。“保姆认为要进城,穿这双鞋是最适合的,可是我觉得很恐怖,走不稳。”
“过一段时间就会习惯的,人必须顺从种族的禁忌。”
“为什么? ”
“因为特立独行比戴着顺从的徽章更悲惨。”
“哦,我不常到城里来。你大概没有时间和我去吃一客冰淇淋吧? ”
“恐怕没有。留待下次我再去西欧佛的时候,好吗? ”
“对了,你还会回来。我忘了。我昨天看见你的受害者了。”她闲话家常地加上一句。
“我的受害者? ”
“对,昏倒的那一个。”
“你看见他了! 在哪里? ”
“爸爸带我到‘海洋’去参加一场午宴。”
“你爸爸不是很讨厌那里吗? ”
“是没错。他说他一辈子没看过这么多恶心的熏鲱鱼。我觉得熏腓鱼味道重了些,但是还不算太坏。甜瓜非常可口。”
“你父亲告诉你提司铎在那边当班吗? ”
“不,是队长说的。他看起来不很专业。我是说提司铎先生,不是队长。太友善,太关心了。专业的侍者绝不会看起来太关心,不会真的关心。而且他送上来的冰淇淋忘了放汤匙。不过我想那天你一定是把他欺负得够惨的。”
“我欺负他! ”格兰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表示他希望爱瑞卡不要为了这个俊美的年轻人的困境而昏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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