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雪迟颔首,“你是对的,很正确的判断。”
弦歌笑,她想忍住,可笑声却抑制不住,“我是对的,我没有错。”顿了顿,她又仰望天空,还是没有下雨。弦歌抬手遮住自己的脸,淡然道,“最正确的决定,其实刚才不该放湘玲离开,而是该把她关起来,等陆务惜的事qíng解决后再放她走。”
“……”
“可是,我让她离开了。”
符雪迟目光停留在她用手遮住的脸上,“现在不下雨你也会哭了吗?”
“没有。我说过,我从来不哭。”弦歌移开手,面无表qíng,从屋顶一跃而下,“我回房休息了。”
那一大团一大团的乌云盘旋在空中,就像秋天的枯叶漫无边际地越叠越厚,越排越广。深沉的颜色压在各人头顶,却依然没有一滴雨落下来。
弦歌走在回廊中,眼睛只注视着自己房间的方向。
冷立倚在面前的柱子上,望着她的目光满是询问和观察。忽然,他扬眉一笑,“符城主真是菩萨心肠,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帮你杀了古湘玲,就当是在这里白吃白住的报酬。”
弦歌像是没看见,直直地越过,继续向卧室走去,“不必你多管闲事。”
冷立自讨没趣地呼了口气。
第八章 预谋
翌日,文德殿的早朝时间。
弦歌沉着一张脸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惹得众人不敢多看,殿中的气压似乎更低了。
惠临帝依旧在询问众大臣对于陆务惜的看法。有人落井下石,也有人极力偏帮。意见被分成三派,赞成,反对和中立。其中力保陆务惜的人稍占多数,白潜今日倒是没有多话,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没有cha嘴。
弦歌冷笑一声,上前道,“各位大人好兴致,朝中讨论弄得像小孩子吵架。我真不知道你们在犹豫什么?雀南国什么时候连叛徒都能容忍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有法典,身为朝廷重臣又岂能违反?”
殿内一片沉默。礼部尚书元澜出列,他直直盯住弦歌的眼,“符城主说地极是,若陆丞相真有叛国行径自该严惩不怠。”
弦歌眯眼,“元大人的意思是怀疑事qíng的真实xing了?”
元澜盯住她,然后点头,“不错。”他转身面向惠临帝,跪道,“皇上,微臣以为,此事有蹊跷。今日,有人想告御状,微臣擅自做主将她带到殿门外,等皇上宣见。”顿了顿,他抬眸,“陆丞相的养女古姑娘想告符城主一状。”
闻言,弦歌脚下一个不稳,她脸上平静得没有任何qíng绪,眼眸下垂。
惠临帝的目光在众人之间巡回一圈,“宣——”
一头黑发,一身白衣,素颜粉颊,古湘玲步入殿中,叩头下跪,“皇上,民女前来为养父状告,请皇上明夺,为民女伸冤。”
“哦?”惠临目光熠熠地看着她,“说来听听。”
“养父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怀疑符家,为江山社稷着想,养父便派尚且年幼的民女前去卧底。这么多年来,民女一直藏身歧阳城,与符城主也是熟识,所以,以民女对此事的了解,养父是被符城主给冤枉的。”顿了顿,她继续道,“符弦歌和极东国的七皇子凌悠扬早就暗通款曲,她故意被抓,演了一场戏给世人看,然后和冷立合谋陷害养父。民女一直忍rǔ负重,他们从未疑心,民女对歧阳城和符弦歌的事qíng了解甚多,皇上若是不信可一一询问。”
古湘玲抬起头,直起上半身,目光清明如水,波澜不惊,“以上所说句句属实,民女若有半句谎言,甘遭天打雷劈!”
惠临帝沉默,他望向弦歌,“符城主,你如何说话?”
弦歌再次抬起的眼眸中什么也没有,漆黑如墨的瞳孔深邃不见底,目光中是繁华过尽的苍茫了悟,无悲无喜,无慎无怒,只有淡如云隙的神色端现在白皙的脸庞上。“以上虚言,句句皆是诽谤,皇上明察。”
惠临帝颔首,刚yù说什么,却又听到古湘玲的声音,清脆如鸟鸣,幽怨如泣啼。
“皇上,民女有证据,您可派人对符弦歌验身,她早已与凌悠扬有染!”
弦歌漠漠如冰的眼神转到她身上,嘴角终是嘲讽地勾起。雪迟啊雪迟,怀疑我失身的人果然不止你一个。
殿内所有目光齐刷刷地she到弦歌身上,甚至有官员在jiāo头接耳,低声议论。
弦歌脸上刹时罩上一层寒霜,脸上不带丝毫感qíng的笑容令旁人心惊胆颤,“皇上,弦歌有话要说。”
“准奏。”
“谢陛下。”弦歌垂首,“微臣的身子贞洁与否只事关我的品xing而已,即使真不是处子,也未必是失身于凌悠扬,这是其一。古姑娘这些年来的确居住在歧阳城,与我熟识这也是实话,但是,她究竟如何判断出我和凌悠扬有染?亲眼看到还是道听途说?这是其二。微臣虽是女子,可毕竟是一城之主,姑且也算得上是朝廷重臣,在听了前面的话后皇上仍要追究我的贞洁问题,微臣无话可说,但是,臣可在这里说一句,若因这事而派遣女官来检查的我身子,既是对我符弦歌的羞rǔ,也是对歧阳城的蔑视。”
弦歌抬起眼眸,瞳孔中仿佛聚集了世间所有的光华,璀璨夺目。“最后,我要提醒古姑娘一声,你现在的举止是在大殿上当众侮rǔ朝廷重臣,无论事实如何,都要付出代价。”
白潜笑眯眯地瞥了眼弦歌,又望向古湘玲,状似心疼地点头,“污蔑朝廷重臣,轻则杖则五十,重则可以送命。这位姑娘,你年纪轻轻的还是想清楚为好,你现在跪的地方可是文德殿,你面前的那位可是当今圣上。”
古湘玲的目光不离弦歌,片刻后,她轻轻浅浅地开口,“民女甘愿领受五十杖则。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向皇上禀报。”
惠临帝的目光稍显欣赏,微微有些笑意,“陆务惜倒是养了个好女儿,说吧,朕听着。”
“现在极东国的冷立就窝藏在符城主的府邸,还请皇上派人搜查。”古湘玲的声音坚毅有力,“这总能证明符城主的罪行了吧?只要能释放义父,即使打死我民女也绝无怨言。”
“好,好一个忠孝女子。可惜,法不能废,来人,把她带下去杖则五十。”说罢,惠临帝又转头面向弦歌,沉沉地问道,“符城主,朕对你一直信任有加,刚才那位姑娘说的话朕不会放在心上。但是,你现在敢让人去你府中搜查一番吗?”
弦歌应上惠临帝探视的目光,殿堂中一片明亮,她躬身伏礼,毫无扭捏畏惧,“任凭搜查,望皇上还微臣一个公道。”
惠临帝想从她的神色表qíng中看出些什么,沉默片刻,他颔首,“白潜,元澜,你们随着符城主一起到符宅搜查,有什么消息回来汇报。”
“是。”
“遵旨。”
清风白云,蓝天红日。
弦歌跟着一帮人回到自己的府邸,神qíng始终都是平平淡淡的,偶尔还会和白潜说笑几句,整张脸上的表qíng似乎都在说,你们要找就找要搜就搜,毕竟是皇上的命令,大家都是做官的,我也不难为你们。不过,如果找不到的话后果自负。
白潜心中直打鼓,虽然陆务惜的义女口口声声说冷立藏身在符家,不过,他直觉认为不可能,先不说这消息是真是假,看看符弦歌的反应他就觉得自己会白忙活一场,甚至碰一鼻子灰。
唉,吃皇粮也不容易,皇帝是他惹不起的,其他一些官员也不好惹,比如说眼前这个就是“不好惹”的代表。想到这里,白潜的目光又瞟到弦歌身上,皇上果然不够了解符弦歌,这女人没那么容易被抓到把柄,要抓也是她抓别人。白潜摸摸鼻子,在他看来,女人还是简单一点笨一点比较可爱,找个比自己聪明的不就等于活受罪么?
弦歌倚在门口看别人忙来忙去的,眼中升起一抹了然的嘲讽,嘴角微微勾着笑。事态果然如她所料般发展,虽然隐约有猜到,却没想到今日上朝就看见湘玲来告御状,她还以为陆务惜那一帮派的人会再忍一段时间。呵呵,这么糟糕的耐心也敢跟符家作对?
昨天湘玲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冷立,那应该是有别人告诉她了。这么多年来,陆务惜在朝中的势力究竟有多少她并不是十分清楚,不过,有能力突破符家的监视做到这点的人并不多,弦歌的目光瞥了眼元澜,会是这个老头子吗?或者别人?
“弦歌,出什么事了?”符雪迟看着在自家宅邸里翻来翻去的士兵,眉头不悦地皱起,他走到弦歌面前,“今天早朝时又发生什么事了?”
“符将军。”白潜温文一笑,努力做出“我是好人”的表qíng,“迫于皇命,实属无奈,还请多多谅解。”
“皇上亲自下旨的?”符雪迟有几分意外。
弦歌懒散地靠在门边,一副风chuī不动的样子,笑容满面,“呵呵,符家的面子够大吧,若没有皇上的旨意,我还真不知道谁敢做出这么失礼的事qíng,白大人,你说是不是?”
白潜笑笑,他可不想站在这里听她冷嘲热讽的,“我去指挥搜查了,尽量不会弄乱这里的。”说完,他就跨步离开。
弦歌有趣地笑了笑,眼光斜瞄到符雪迟身上,缓缓敛下笑容,平静的目光中微显哀戚,“今天,湘玲来告御状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符雪迟叹气,“是吗?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是啊,结果还是变成了敌人。这种事qíng,一旦踏出一步就不可能回头,连后悔的机会也不会给。弦歌很少让自己后悔,她会惋惜会难过,却不会后悔。那两个字对她来等于是否定了自己。她会尊重别人的选择,同时也坚定自己的立场。
“陆务惜的事qíng我很想尽早解决,但看来没这么容易。”弦歌面色如水,低低一叹,“以前就不觉得简单,今天湘玲掺一脚后恐怕会更麻烦。”
符雪迟低下脑袋垂下眼,“你觉得湘玲有能力影响这件事?”
弦歌漫不经心地折下身旁的一片叶子,随意把玩,“湘玲的个xing其实很固执,她为了陆务惜连我们都放弃,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符雪迟觉得她话中有话,“什么意思?”
弦歌低低一笑,“其实,我很怕这种人,连命都不要的不顾一切,对付这类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速战速决,斩糙除根。你小时侯没学过吗?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一个人如真有心做一件事,花几年几十年地去琢磨一件事,又怎么会办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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