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静默片刻,抬头又道,“如果我帮了你,你又能给我什么?”
“虽然我手头上没什么实权,可是,毕竟还有太后的地位和垂帘听政的特权。”古湘玲缓缓站起身来,伸出手握住弦歌的手,“我可以封你为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样的承诺,任是弦歌也愣了一愣,半晌,她开口反问,“你不怕我架空皇上的权利?如果我等皇上成年后也不把权利还给他,你们该当如何?”
古湘玲捂嘴轻笑,“你不是说你不稀罕吗?”顿了顿,她正色道,“除了摄政王,我还希望你担任太傅教导皇上。弦歌,从小到大,你一直希望雀南国能出一代明君,如今,我把这个机会摆在你眼前,”说到这里,她深深注视弦歌,“这个孩子,这个皇上,我把杨啸jiāo给你。”
弦歌被她吓了一跳,倏然瞪大眼,怔怔地望着她。许久许久,她轻轻垂首,这个动作又似低头又似点头,“你带我去看看皇上吧。”湘铃啊湘铃,不枉我们相jiāo十年。你果然知道什么条件最能打动我的心。
她想雀南国的腾飞崛起想了十多年,父亲即使到死亡的那一刻也没有看到那歌舞升平的繁华盛世。她符弦歌等了这么久,符家等了这么久,国家百姓等了这么久。如果把新帝jiāo由她教导,是不是,她是不是真的可以看到那一天?
弦歌第一次见到杨啸,就是在这样一个晴朗的,微风chuī拂的蔚蓝苍穹下。
圆圆的黑溜溜的眼珠子,睫毛又长又翘,笑的时候左边脸颊上还有一个酒窝。杨啸察觉到有人,抬头看见古湘玲后立刻笑得很灿烂,小小的人儿就这样跑了过来,偏偏还跑不端正,身子极其不稳,左摇右晃的。
古湘玲失声道,“小心。”然后一把将杨啸抱入怀中,嗔怪道,“走都走不端正呢,还想跑?就不怕摔跤?”
杨啸的脑袋摇得像拨làng鼓,“不怕,啸儿不怕。”小酒窝在他脸上显现,“母后,母后,啸儿今天很乖哦……”话说到一半,古湘玲在他鼻子上轻轻一刮,“母后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以后要自称‘朕’,怎么老会忘?”
杨啸用力地点头,“知道,啸儿知道。”意识到说错了,他急忙改口,“朕知道。”
古湘玲苦笑不迭。
弦歌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当她看到杨啸小小的身躯跑过来的时候,当她看到古湘玲一把抱起杨啸的时候。弦歌只觉得心在一阵一阵地抽痛,很痛很痛,痛得都快站不住了。楠楠,如果楠楠会走路了,如果楠楠会说话了,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呢?
她是世界上最不负责任的母亲,她亲手把那个孩子,她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丢在极东国。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那样对凌楠是最好的,可是,那何尝又不是自我安慰呢?冰冷的指尖慢慢蜷缩在炙热的掌心中,弦歌面无表qíng地看着,看着,内心早已坍塌成一片一片的废墟。等楠楠长大以后,会不会恨她?恨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作为一个母亲,她的所作所为不值得任何原谅。
qiáng迫自己稳稳地站定在这片土地上,用尽所有力气挺直背脊,弦歌闭上眼,内心在不停地呼啸不停地颤抖。可是,可是她多么想亲眼看凌楠长大多么想亲手抚养他!她根本不想错过那个孩子,不想错过他的笑容他的眼泪他的成长,想看他第一次走路的样子,想听他第一次说话的声音……只不过,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
“啸儿,母后为你找了一位天底下最好的太傅。”古湘玲把杨啸放在地上,然后伸手指向弦歌,笑道,“从今往后,就由符城主来传授你知识,你要好好听话。”
弦歌将目光聚焦到杨啸脸上,正巧迎上他黑溜溜的大眼睛。杨啸皱了皱眉,装老成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符弦歌。”弦歌淡淡一笑,“不过,还请皇上称微臣一声‘符太傅’。”她要做这个孩子的老师,她要让这个孩子成为雀南国历史上最杰出的皇帝。
杨啸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粉嫩的面庞上满是认真,“你很年轻啊。”
弦歌点头,“不过,微臣比之皇上已经足够年长了。”
“也很漂亮。”杨啸并不吝啬赞美,黑溜溜的眼珠子在她脸上打转。
弦歌忍俊不禁,小小年纪就分得出漂亮不漂亮?“多谢皇上夸奖。”
“你是女的,”杨啸有点纳闷,还转过头去用眼神询问古湘玲,“女的也可以做官?”
弦歌勾唇,“当然可以,”她的目光也微微瞟到古湘玲脸上,“而且,做的还是最大的官,以后不论皇上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微臣帮忙,就由微臣来替皇上分忧解劳。”
听到这句话,杨啸笑得格外灿烂,“什么都可以?什么都能帮朕?”
弦歌笑着点点头。
杨啸的qíng绪格外激动,回过头去望着古湘玲,想从母后嘴里确定这究竟是不是真的,在看到古湘玲微笑颔首后,他小小的身躯上前两步靠近弦歌。弦歌凝视他期许的目光,含笑蹲下身子。杨啸的小酒窝若隐若现,胖乎乎的小手想去抓弦歌的手,可惜他手太小,抓不住,只能捏住弦歌的两根手指,嘴巴裂开,“符太傅,以后就麻烦你了。”
弦歌心头一颤,温热的小手让她想了凌楠,那个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凌楠,那个每次感觉到她靠近就会笑出来的孩子。她的黑眸倏然沉静下来,嘴角微微一勾,凝视住杨啸,“皇上客气了,这是微臣应该做的。”
又与古湘玲商讨了一些合作的细节,弦歌看看该说的都差不多了,便告辞离开皇宫。她顺着街道向符家的府邸走去,在经过一条羊肠小道的时候,她警觉身后有人跟踪,眯了眯眼,弦歌站定原地,朗声道,“不用偷偷摸摸的,都出来吧。”
四道身影随着她的声音闪现在眼前,四人的衣服都很普通,看上去像寻常百姓,不过,武功倒都是一流的。他们虽然围在弦歌身旁,但气息上并无敌意。
弦歌懒洋洋地扫他们一眼,“四位贵客有何贵gān?”她才刚到京都就遇上如此阵仗,这四个人怕是从她走出皇宫那一刻去就跟上了吧?啧啧,她该为她所受到的关注感到高兴吗?
“符城主。”四人中有一人站了出来,恭谨道,“有人想要见您一见,还请您卖个方便。”
有人要见她?弦歌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这人既然称呼她为符城主,那恐怕是雀南国的人。她还以为是元澜按奈不住想见她,原来不是。不过,雀南国里消息这么灵通,还跟她有如此“jiāoqíng”的人实在不多。弦歌笑道,“是白潜么?”
四人的眼眸中扬起一抹惊讶,为首之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垂首道,“符城主跟我们去了自然就会知道了。”
弦歌朗笑一声,也不多加言语,慡快地跟着他们前行。去看便去看,去见便去见,她难不成还怕了不成?一行五人弯弯绕绕,走到一处安静的地方,最终伫足于一家竹庄前,里边弦乐缈缈,可感觉却没什么人,有些冷清。
给她带路的人正想进去通报,弦歌已率先一脚跨进,丝毫不理会那四人的阻挠。她推开最后一扇门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见白潜悠闲地坐在竹椅上品茗听琴,看她闯进来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抬眸瞥一眼。
“对不起,大人,属下拦不住……”
白潜宽容地摇头笑笑,“没事,这女人你们本就拦不住。”心里想着连凌悠扬身为一国之主都拦不住她,更何况其他人呢?当然,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来。白潜摆摆手,“都下去吧,我要和符城主私下谈一谈。”
弦歌随意地找了个位子坐下,似笑非笑地瞅着白潜,“你我的jiāoqíng有这么好吗?白潜你消息挺灵通的,居然这么快就找上门了。说吧,究竟有什么事?”
白潜耸肩一笑,“以前就知道你实际上是个傻瓜,如今看来,你比我想象得更傻。好好的皇后不做,你跑回来做什么?现在歧阳城城主的事务都由符霜霖代理,你回来还剩下什么?”他眼睛直直盯在弦歌身上,“凌悠扬告之天下要休了你这皇后,独霸后宫的皇后如今变得一文不名,我很想想听听这其中的理由。”
“呵呵,你这样子很像嚼舌根的三姑六婆。”弦歌讥笑道,“我为何回来?白潜,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多少有猜到一些。”白潜淡淡道,“你这个傻子会抛弃自己的男人抛弃自己的儿子,恐怕只会为了雀南国和歧阳城,对不对?”
弦歌不以为意,“你说是就是。”
白潜同qíng地望着她,“怎么?凌悠扬打算对雀南国出手了?你忍受不了被夹在两难之中,所以决定离开?符弦歌,你脑子被驴踢了?你以为你离开又能怎样?还不如留在那个蛇蝎男人身边阻止他,那岂不是更好?”
“还轮不到你来说教。”弦歌冷冷扫他一眼,这事本就是她心头的伤口,她可不想被人一提再提。“悠扬不是想出手,而是已经出手了。”
白潜一怔。已经出手?他怎么没感觉到?
弦歌嘴角微微翘起,“这朝中有多少人是凌悠扬的,难道白潜你丝毫都没有感觉到?”
白潜的表qíng顿时有些尴尬,双唇紧抿,犹豫地开口,“抱歉……真的安cha了人?”他竟然没有任何感觉!丢脸丢到家了!
弦歌也是见好就收,没再继续嘲讽,“最大的那个,便是元澜。”
白潜的脸色顿时沉重下来,动了动嘴唇,“元澜?”他的目光深不见底,“听你的意思,是还埋了其他人?”
弦歌缓缓颔首,“要想不流血地占领整个朝廷,只有元澜一个明显不够。不过,他也犯了一个错误,他的探子里占据重要位置的人只有元澜一个,所以,”顿了顿,她手指用力一抓,“只要除了头,群龙无首,应该可以解决这件事。”
其实这番话,弦歌还真是冤枉了凌悠扬,谁不想自己的探子占据高位?只不过雀南国的朝廷没那么好混,光是把元澜送上位去就花了好一番心血。凌悠扬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朝廷两大格局就是符家和白家,没有那么多空位能轮得到他。
白潜沉吟片刻,抬头盯住她,“其实你不必回来,你把事实告诉我和符霜霖,我们自会解决这件事。如若你还待在极东国凌悠扬的身边,也能打探到更多的qíng报,来个里应外合,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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