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清昭怀着满腔的杀气而来,眼下也不由得一肚子茫然。面前这个从容慵懒,语调中甚至带着一丝魅惑的人,真的是国师?
如果不是周身阴冷的气息假装不来,她一瞬间几乎要以为这是什么人假扮的。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仿佛也不是眼前这个用法,莫非国师见戉琅剑出世,知道自己的劫数到了,大悲之下竟然疯了不成?
她与相篱对视一眼,便听相篱低声道:“别掉以轻心。”
清昭点点头。说实话,听国师这样一问,她还真的有一点动摇。这一路走来,她心里装着太多疑问,如果没有机会倒也罢了,可是如今或许有一个得知真相的机会摆在眼前,虽然有些冒险,但假如就此错过了,她难保自己今后不会后悔。
可是直言想听,又很有些灭自己的威风。她正斟酌着要如何开口,却见国师忽然将手一抬。
霎时间,清昭周身的血都往头上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果然有诈。说时迟那时快,手中戉琅剑就要刺出,与此同时,她从眼角也已瞥见相篱的剑锋。
然而,两柄剑都在出击前的一刻硬生生收势,清昭瞪大了眼睛,以极其难以置信的神情望着前方。
国师他……竟然摘下了面具。
黄金面具缓缓地滑过鼻梁,下颌,最后随着他的指尖完全脱离。这是在做什么,难道国师认为在最后时刻有必要让对手记住他的脸?清昭的头脑里纷乱一片,只觉得他今日行事诡异至极,已经全然不是她能够理解的逻辑。
不过她在看清那面具下的脸时,依然怔了一怔。
她向来知道,国师不是什么老头子,这从他线条精致的下颌,光洁修长的手,以及声音中都能判断出来,但她倒着实没有想过,面具后的这张脸竟然如此年轻英俊。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英气的剑眉,微微上扬的凤眼,和挺拔却不失秀气的鼻梁,一时间有些失神。诚然,这里面确实有对他风姿容貌的赞叹,但更多的却是因为……清昭愕然地转头看了看。是她眼力不佳吗,怎么竟然觉得他有些神似相篱?
她的第一反应,是嘲笑自己想得太多了。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能有什么渊源,大抵天底下相貌英气的男子,多少都有些相似之处罢了。但是相篱的激动却仿佛更甚于她,目光牢牢地盯在国师脸上,其专注令清昭都觉得有些不妥。
“师伯……”她悄声道,内心很是狐疑,心说您老人家还能看上这国师了是怎么。
相篱像是充耳未闻,清昭无奈,正想说点什么,国师却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我是南陵。”
南陵?清昭再度愣了一愣。这是他的名字吗?听他的口气,仿佛他们应当认识他?
她迅速地搜肠刮肚了一番,自认在云涯身边这些年,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个名字,于是只能将目光投向相篱,然而这一望之下,却惊了一跳,只见相篱额上颈上俱是青筋毕露,双目张得几乎眦裂,其状十分骇人。
她刚要开口询问,国师却好像极体贴地替她解答一般,直视着相篱,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
“别来无恙,父亲。”
他……说……什么?清昭瞬间仿佛被天打雷劈,头脑里嗡的一声,险些连剑都握不住。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震惊地望着眼前的那张脸。先前只是朦胧地觉得有些相像,而今听国师这样一说,却是瞧着哪里哪里都有相篱的痕迹,直看得她心里一阵阵地发凉。
如何会这样的,云涯分明向她提起过,相篱的妻儿早在一百五十三年前浮桑灭国一战中就死了,怎么可能会突然冒出来成了凃洲的国师?
她求救般将目光投向相篱,只盼望他能板着脸说一句“莫听这妖道信口雌黄”,然而她一见相篱的眼神,心便哐啷一下坠了下去,知道再没有回旋的希望了。
“怎么样,父亲?”国师,不,南陵上前一步,向着相篱展开一个笑容,“见到我高兴吗?”
相篱的嘴唇抖动得几乎无法说出整句来:“你,你,你……怎会……”
国师蓦然冷笑了一声:“看来,发现我还活着,父亲很失望吧。”
清昭在这二人之间来回望了几眼,自己并未察觉,脚下却已倒退开两步。她觉得她的毕生所学已经完全无法应对眼前的情形了,甚至连站在这间后殿里都极是尴尬。
她从未多问过相篱的过往,毕竟揭人伤疤是件很不地道的事情,但她一直以来都想当然地以为,相篱虽然疑心妻子与凃洲朝廷里应外合,对无辜幼子却是满腔慈爱的,当年他的儿子死在乱军中,他必然是极度悲痛的,假如得知儿子尚在人世,应当喜出望外才对。
不过眼前的情状显然并非如此,她恍然觉出,若非是云涯瞒她,就是连他也不知道,当年在相篱与南陵之间,一定另有隐情。
清昭的头脑里像被炸雷一遍遍滚过,任她穷尽了她的猜测也想象不出,相篱的儿子,浮桑正统的王孙,是如何会成为凃洲的国师,拥有邪魔一般的力量,还倒转矛头来助凃洲太子搜捕天下浮桑人。想起地牢中被关押的数十名浮桑人,和他与相篱交战时毫不留情的出手,清昭背脊上都不由一寒,那可是他的至亲和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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