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屋子的,恍惚间身后好像有人喊她的名字,应该是子归吧,云涯怎么可能叫她,他都那样冷冰冰地赶她走了。
她只记得她把自己关在卧房里,晚饭也没有做,也没有人来扰她,不知是体谅她,想让她一个人静静,还是根本不想理她。不过无论如何,她都很感谢他们的——姑且算作善解人意吧,因为这让她得以安静而快速地收拾行李,而没有被人发现。
她怎么会允许云涯送她下山呢,看似体恤,实则就好像被押送着流放一样。要走,便要自己一个人静悄悄地走,不打扰任何人,也不告别,既然已经被驱赶了,在离开这一项上,总得做得体面一些。
当年上山,是云涯牵着她的手,如今下山,她自己走就够了。
她便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在子夜离开了玉阑峰,七年来第一次离开她的师父。
第十章 流落
翌日晌午的时候,清昭终于站在了青城的大街上。
她的腾云术向来稀烂,并不会因为她被赶下山自生自灭就争气一些,何况她昨夜悲上心头,乱了方寸,越发驾不起云,一路全靠两条腿跑,是以从前跟着云涯只需片刻的路程,自己硬生生用了大半天。
想到云涯,她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却又很快压了下去。罢了,不提他。
她转头望望繁华的街市,还颇有些自得。幸而她好歹也修行了这些年,即便是靠跑的,脚程上也胜过常人许多,不然只怕能赶上晚饭就不错了。
说来也怪,她昨晚还悲悲戚戚,难受得要死要活似的,走了五六个时辰的山路,倒好像把悲愤变成力气用了一样,此刻心下诚然还有些钝痛,但已不是疼得喘不过气来了,仿佛也不是不能承受。
她回想起自己昨日的情状,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昨日她是如何跪在云涯身前,如何被相篱掼到地上,又是如何哭得像个不懂事的奶娃娃,都不去说它了,单说她临走前,还在辞雨面前丢了一回人。
当时夜已很深了,她的行囊已收拾妥当,最后检视了一下屋内后,她想着去溪边洗把脸再走,不然哭得太多了,脸上的泪痕又干又涩,绷得脸难受。
夜里的溪水凉凉的,洗得脸清爽,头脑也清爽。她甩开湿淋淋的额发,正想着她这一走,倒便宜了溪中那些肥鱼肥虾,一转身瞥见云涯屋里透出的灯火,却仍是怔了一怔。
她远远地望着那个昏黄的窗口,刚洗干净的眼角又有些发热。他还没有睡吗,不知此刻是在读书,写字,抑或与相篱对弈?她又想往那里走,又觉得脚下仿佛有千斤重。
你可有点骨气吧,清昭。她对自己道,硬是逼着自己撇开头,不去看那轮摇曳的光晕。
他在做什么,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的师父,已经不要她了啊。这么些年来,她当真以为云涯是在意她的。也许的确是吧,但这种在意,可能并不比在意一只小猫小狗更多,毕竟他现在不也如此随意地丢弃了她吗。
她曾经以为,她为他洗衣做饭,他教她修行读书,彼此于对方都是不可缺少的。然而现在她才明白,他对她的关心都是恩赐,而她是无权过问,也无权了解他的世界的。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背过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尽管她很想去他的窗下,再看他一眼,但她害怕自己就会动摇,就会放下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勇气,再次哀求他留下自己。这样的事情,做一遍还不够吗。
但她刚抬腿,就冷不防被人唤住了。
“清昭,你……”对方显是并未想好同她说什么,唤了她一声后便哽住了,一时也无下文。
清昭被吓了一跳,四下看了几眼,才发现了站在墙边的辞雨,强笑着与她打了招呼,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仿佛做贼被人拿住了一般。
“你,你怎么在……”她不由自主道,半途反应过来,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嘴巴,硬生生改口,“啊我是说,你这么晚还没睡呢?”
辞雨含糊应了一声,从暗影里走出来,绞着自己的袖子,小心地觑了觑她的神色,方道:“你……别太伤心了,相信师叔必是有他的考量,不是要赶你下山的。”
清昭极勉强地扯了一下唇角,没有说话。
“我是说真的。”辞雨有些急,上前几步道,“师叔他待你怎样,我虽只来了几日,也看在眼里,如今突然要你下山历练,我想定是有其道理。你先别灰了心,我看你白天在堂屋的样子,实在是吓人。”
清昭垂着头,木然地看着脚边一株不知名的草,一只夏虫颤颤巍巍地顺着草叶往上爬,看得人很替它心急。在它第二次肚子朝天跌落时,清昭终于笑了笑。
“我跟了师父七年,任我百般胡闹,他都不曾训过我一句。有时我也会想,他为何这般纵着我呢。如今想来,当是师父他隐忍宽和,但再怎么宽容,总也有忍无可忍的一日,而今朝想必便是了。”
她的声音很冷静,经夜风一吹,倒现出一两分难得的沉稳。
“你知道吗,我不生他的气,一点也不。是我太没用了,修行了这么多年,连几个简单的术法都施不好,师父定是觉得丢人了,若是换了我,必然也不喜欢这样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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