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够了……”她又哭又笑。
平头百姓全家一年的开销不过十数两银子,而一锭大元宝却足足有一百两金,过了今日,她这牙婆的生意也不必做了,这些钱足够她适适意意地活完下半辈子了。
男子对众人的惊呼感叹充耳不闻,向女童伸出手:“走吧。”
女童望了望他,极听话地将手交到他手里,忽地对他甜甜一笑。
他就这样牵着他,走过仆婢,走过马匹,走过包子铺,一步一步走向未来的命运。
第二章 仙人
男子牵着女童,径直向城外走去,待得过了两个歇脚的茶摊,四下里便无人了。若是寻常孩子,定是知道怕的,然而她却只笑吟吟地抬头望他。
他松开手,改为揽着她的肩,轻拍了拍:“我们换个快些的法子赶路,别怕。”
话音未落,二人的脚下已积聚起团团云气,很快凝成一朵洁白祥云,将他二人托起,缓缓升空。田野河流迅速变小,如同棋盘一般,田间劳作的人们也小得像娃娃。
女童失神片刻,忽而雀跃道:“仙伦!李是仙伦!”
男子一怔,没想到她不仅头脑受损,口齿亦被牵连。不过不妨事,有他在便都能治。
女童在云彩上跑来跑去,兴奋地向下挥手大喊:“喂——!快砍我!”
“我们在祥云上,凡人是看不见的。”男子好笑道。他初时还担心她会害怕,如今看来纯属多余。
听说看不见,女童略感失落,一屁股坐下来,盯着身下的祥云,洁白柔软,忍不住揪下一小团塞进嘴里,品咂了几下,皱皱鼻子:“没味道呀。”
男子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折腾,心说她倒也傻得很可爱。
因她是第一次乘云,他刻意放慢了速度,但也不过一炷香的时候,便到了城外的玉阑峰。此峰景色秀丽,山势却险峻,连采药人也上不去,正是话本里的神仙居所。
他将云头轻轻按落在半山腰,眼前却是几间竹屋,前有菜畦,后有山溪,屋前两株合欢树虽过了开花的时节,却也亭亭如盖,入眼喜人。
“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他的眼中是无尽温柔。
许多年后,早已今非昔比的女童每每想起这句话,依然会感到令人眷恋的暖意。
她随着男子走进正中的那间,屋内陈设极为简单,不过一桌数椅,墙边的小几上一只素白瓷瓶,并未插花,墙上一幅山水却好,寥寥数笔,尽得灵气。
然而女童还不懂得欣赏这些,反倒是肚子发出咕噜噜一长串动静,眼巴巴地望着跟前的人。
男子一拍额头,歉然道:“你还没吃饭吧?你稍候,我去给你做饭。”
他说这话时,仿佛全然忘记了是谁打掉了别人的窝头。
女童被他按在椅子上,望着他闪身出门,雪白的身影在菜畦里左挑右拣,忽然觉得好像一只白兔,不由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边厢,有人在灶间里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待端着托盘进屋时,却见女童趴在桌上,睡得几乎滚落下来,嘴边还有一抹晶亮。他笑了笑,放下托盘,瞥见她衣袖下露出的一块浅红胎记,伸手欲摸一摸。
下一刻,他就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上下巴,顿时眼冒金星。
他连退几步,望着突然精神百倍两眼放光的女童,眼泪汪汪问:“好吃吗?”
“唔,吼吃!”女童吃得衣襟袖口全是汤渍饭粒,口齿不清道。这简简单单两个素菜,竟比她家里的大鱼大肉味道更美。
她哪里知道,这大厨的厨艺其实是极一般的,只是屋前菜蔬皆是他亲手栽种,承了仙人灵气的恩泽,如何敢不鲜美。
男子便坐在她对面,一言不发,微笑着注视她,直到她吃饱喝足,肚皮滚圆了,方才取出帕子替她擦净嘴和脸。
“我叫云涯。”他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小姐。”
云涯险些呛住,这算什么名字?
他看着她理所当然的模样,方才想起来,凃洲人没有给女儿正经取名的习惯,家人多是称呼三娘七妹之类,不像他的族人,无论男女必得精心取一个既好听寓意又美的名字。
他望向窗外,手指轻叩桌面。其时,日头偏西,暑热已大半散去,远处绿树繁茂,近前小溪带来怡人的水汽,溪水清澈,映着点点夕晖,格外沁人心脾。
“清谓澄澈,洁己自爱曰清。昭谓日明,容仪恭美曰昭,柔德有光亦曰昭。”他含笑注视着她,眼中似有星辉,“今后你便唤作清昭,可好?”
清昭,清昭,这是他赐予她的名字啊。
然而此刻,她却只是用力点头,一脸认真地跟读:“青椒。”
云涯一噎,锲而不舍:“是清昭,清——昭——”
女童的头点得更重了,恳切道:“青椒。”
好罢,听她的,都听她的。云涯想喝口茶压压惊,才发现之前只顾给她做饭,并没有沏茶,只得干咳了两声,继续道:“你既与我住在山上,总得有个合适的缘故,不若我收你为徒,你便唤我师父,可好?”
清昭从善如流:“狮虎。”
这是云涯二百余年的生命中最大喜大悲的一天,喜的是他的小徒弟很听话,让她往东绝不往西,悲的是她中途多半会狠狠踩他一脚,他还只能微笑着称赞,踩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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