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辞雨却脱口而出:“哦,那事啊,当时闹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钟卢山一带到处都是死人。”
清昭就心道小祖宗,那是百多年的事了,您就算亲眼见过,也别说出来吓人啊,这下倒好,可让太子怎么想。
只是她没想到,也许是太子没仔细听,也许是脑子不大灵光,竟然不以为有什么奇怪的,只接下去道:“你也说了,我定能成为明君,若我能够长生,一来无子孙夺位之忧,二来百年之后,任他什么敌军反贼,在我眼中都如婴童一般。”
他顿了顿,声音转沉:“长生不老,造福我的子民,难道不是该被天下称颂的功德吗?”
他说的,清昭明明知道有哪里不对,但真要细究起来,却桩桩件件都在理,偏生驳他不得。辞雨显然也是如此,一时讷讷。
片刻的安静后,太子的声音再度响起:“而且,我遇见你后,更执着于长生。”
在清昭的汗毛倒竖中,他深情似水:“与心爱的人相守,一世如何知足。小雨,待我觅得浮桑人,便熬成粥汤,一人一碗,共得长生。等这些碍事的人都死了,我为帝你为后,我们一起看江山万年。”
假如光听后半段话,清昭甚至有些感动,然而前面赤裸裸的那半句,单单是听着,便使她眼前忍不住浮现出血腥场面,喉头翻涌起来。
为什么凃洲人可以这样可怕?
从前相篱拿血统做文章时,她表面乖顺,心底里其实是有些不平的,因为她觉得,尽管凃洲的皇帝与浮桑人有血海深仇,可她只是一个平凡人,在云涯身边这么多年,血统上是哪里的人又有什么分别。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明白,如果自己仅听太子一句话就觉得可怖,浮桑人对灭国一事的痛苦是她所不能想象的。云涯待她毫无芥蒂,是他过于心善,而相篱对她的不喜,实属情有可原。
就连她自己,也为身为凃洲人而感到歉疚。究竟是什么样的族群,能够将另一个外貌并无不同,只是血统有别的族群当做灵芝野参一样,说起拿来煮粥,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就好像真的只是看着一株稀世灵药。
而她痛楚中忍不住又想,假如事情倒个个儿,浮桑人是凡夫俗子,是凃洲人的肉可使人长生,那么浮桑人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吗?
这样的念头,越想越寒凉,以至于她的胃里都开始抽搐起来。
但在心中翻滚的同时,她的心底里还是有些想看太子的笑话。
若是对着旁人,这番巧言令色没准还真能把女孩家感动得痛哭流涕,可太子再怎么千算万算,也想不到辞雨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浮桑人,他这番话一出,辞雨就算不当场翻脸,心里也定然警醒,回去再认真一思量,想来便能认清他的面目了。
这样一想,清昭便有一些高兴,满以为辞雨接下来即便不反驳,想必也不会太给那太子好脸色,不料事情却与她的预想大大相悖。
在一阵沉默后,辞雨低低道:“原来,你真是想着我的。”
清昭大惊,几乎七窍生烟,恨不能立时从这榻底下跳出去,揪住辞雨问问她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丫头,莫不是连国仇家恨都不顾了,要被这太子彻底拉拢了去?
恰在此时,外面却传来叩门声。
清昭心里不由发颤,今日实在是跌宕起伏,不知此刻来的是谁,又要生出什么变故。太子与辞雨也止住了谈话,只听太子扬声道:“进来。”
那人依言进得门来,清昭正忐忑间,却闻得一个细细柔柔的声音:“殿下,太子妃娘娘处有人来报,说娘娘身子不适。”
清昭就默默翻了翻眼睛。又是这套宫闱争宠的戏码,身子不适就去请太医,难道太子会诊病吗?
这许氏,自从上次被云涯用老鼠吓唬过,就病恹恹的直到今日,算来也有不少日子了,起初清昭还略有些过意不去,寻思着师父是否将她吓得太狠了些,越往后越觉着,她称病博太子怜惜的嫌疑比较大。
太子略一沉吟,道:“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待得那宫女退出去了,方才向着辞雨为难道:“小雨,我……还是去瞧一瞧,毕竟她是正妃,于场面上怠慢不得。”
“殿下要去便去,和我说什么?”辞雨故作讶异道,“我只是个宫女罢了。”
清昭又气又好笑,这丫头还真有本事,连太子爷都敢拿捏。而太子竟也当真着急她,又是好一番温言软语。
如此良久,好不容易等到二人先后出了门,书房中终于只剩下清昭,她方才大喘了几口气,直觉得这短短半日像过了一辈子。
按理说,她本该抓紧时间溜出书房,以免再节外生枝,但是她的悲伤让她忽然想任性一次。
她该怎么办呢?她瞪着眼前的木板,满心迷茫。为什么她这么蠢,日日与辞雨在一起,竟都没有发现辞雨与太子早已两心同了。如此一来,辞雨今后定然不能与众人齐心对付太子,情这东西一旦生起,怕是任谁劝也没有用的。
清昭不敢去想,如果将这个消息告诉云涯他们,他们会如何作想?尤其是相篱,就算他直接冲进宫杀了辞雨,她都不会觉得太意外。
在宫中煎熬数月,好不容易守得云开,探得一些有价值的消息,清昭满以为从今往后,虽然艰难依旧,但相较之前两眼一抹黑,终于有了些许底气,却哪料竟横生出这等枝节。
52书库推荐浏览: 鲸屿Freya 天作之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