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姑盛好粥端至美仁的面前,对她轻点了一下头,示意她可以趁热吃了。在对上秀姑一双犀利的眼眸时,美仁的心猛地一惊,那双眼睛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妇人应有的眼睛。那蓝夫人虽风姿不减,全当保养的好,岁数定不会超过四十,而秀姑的年纪从外表看上去,至少比那蓝夫人要长上十岁,而她的双眸却依然明亮犀利。一个能在这样的年纪还能拥有这么一双眼睛,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是一个身藏不露的高手。
美仁垂下眼帘,缓缓地接过秀姑手中的那碗燕窝粥,以余光瞥见她的一双手,便更加确定。但凡习武之人,舞刀弄剑,武艺jīng熟,定会在手上留下痕迹。若虎口处有厚茧,那便是握刀或剑的结果。这秀姑手形偏大,除了虎口处有厚茧之外,手指内第二关节也覆有厚茧。而身为一个下人若因杂事做得多,成茧的地方绝非是这两处。
美仁又看了看自己又白又嫩的一双纤纤柔荑,修炼长chūn功虽然要付出非人一般的代价,甚至忍受了长达十年之久仍然是孩童身型的岁月,不过这会看来,至少她不会因体型特征而露了底。
她要找的偷走天一圣经的叛徒是族内赫赫有名的木矅使者都桓,虽不曾见过他,但美仁也知道那木矅使者是个男人,而眼下让她不解的是,眼前的秀姑却是个女人。
端着手中的燕窝,美仁的身子轻轻摇晃,蓦地,冷不防身子往那蓝夫人身上倒去,手一软,那碗燕窝粥“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蓝夫人急忙扶住美仁,美仁轻声道:“夫人,对不住,美仁不是故意的,方才只觉得头晕乏力,所以……”晕倒绝非偶然,这秀姑来意不善,双眸中暗藏杀机,并非自己小人之心,对那蓝夫人多个心眼,俗语说的好,防人之心不可无。
“好了,不碍事的,你身体尚未痊愈就跑出去,你躺下,先好好休息。我吩咐下去,重新给你熬一盅,等你醒了之后再喝。”蓝夫人顺势扶着美仁往chuáng边迈去。
秀姑上前帮忙,看似有意地想要扶住美仁的手腕,在她的手刚触碰到美仁,便被美仁巧妙地躲开了,她知道她想探她的底。虽然事先以特殊的封印手法,将自己的内力封印了,就算以真气查探内力,依然是探不到,但是美仁不想让这个尚不明身份又危险的秀姑对她有机可趁。
秀姑一一将地上收拾gān净,美仁静静地望着蓝夫人与她离开。
倚在chuáng上,美仁的脑中一直盘旋着蓝府上上下下但凡她见过的面孔,究竟哪一个才是那木矅使者?
木矅使者,这个男人,一个年轻有为,有qíng有义的男人,却因与圣女有私qíng被发现,被bī之下偷了天一圣经逃出了天一谷。
天一族的圣女……
一时间,美仁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飘回了十年前娘离开的那个chūn天……
记忆中萧山上那小屋破败不堪的木门总是被风chuī得不停晃动,“嘎吱”作响,随着清风,每每送进一阵淡淡的木的清香。
屋内,简陋的摆设可以看出屋主的生活何其艰苦清贫。
当时的她只是一个身着朴素,七八岁的女娃儿。那日刚熬好了娘的药,门又被风chuī开,放下了手中那刚熬好还很烫手的汤药,转身将那屋门掩上,在门fèng合上的那一霎,屋外的景色让她注了目,自屋外的小径一直通往远处山坡上,星星点点的被那红花绿叶缀满了,煞是迷人。
美丽的萧山,雨时可以看见那雾色缭绕的苍茫群山,晴时可以看见那悠闲的白云围着群山
嬉戏,雪时可以看见那白茫茫的纯洁冰晶世界。
为何娘的病还不快好起来?不然,便可以带着她在这山林间欢愉的穿梭嬉戏。
“咳咳……” 原本躺在木chuáng上那拖着一副娇弱病体的娘亲忽然支起了身,轻咳了几声,对着那她唤道:“符儿……过来……”
她回转身,凝望一眼chuáng上的娘亲,短短两年的时间,原本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如今已寥寥无几,仅剩余的几丝白发稀稀松松垂散在胸前,狭长而削瘦的脸庞,颧骨高耸,眼眶深陷,唇色泛白,面如死灰。她不明白为何曾经拥有那美艳绝伦惊世美貌的娘亲,会莫明地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轻呼了口气,她对着娘亲嫣然巧笑,回身将之前放下的药碗端了上前,柔声道:“娘,先喝药。”
“啪”的一声,娘亲使劲了力气,一掌将那碗药打翻在地,牵动嘴唇,颤着声道:“你……给娘……跪下……”
“娘,是不是符儿做错了什么?惹娘生气了?”她不明白为何娘会如此生气,竟然挥手打翻了那碗能够延续生命的良药,两行温热的清泪顺着粉颊盈盈落下。
“不许哭,把眼泪擦gān净……咳咳……”病危中的女人吃力地抬了抬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她虚弱地道:“娘要你发誓,以你的生命起誓,你决不可以做天一族的圣女……咳咳咳……若你违背了誓言,将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天一族?那是什么族?娘和自己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她抬着一双泪眼怔怔地望着病入膏肓的娘亲,不明白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娘……”她委屈地叫唤。
“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哭,快点起誓……咳咳咳……”娘的口气倏然变得焦急了起来。
无奈之下,她哽咽开口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
她的誓言刚起了个头,便听见一阵妩媚的笑声由远及近而来,“哐”的一声,那道破败不堪的木门应声而倒,徒然间一阵暗香袭人。屋内,娘与她一大一小愣愣地望向倚在门边一名身着一袭轻薄白纱的妖娆美艳女子。
那名女子杏面桃腮,唇红齿白,一头乌黑的丝发侧绾在右耳后,cha了朵红色而妖媚的鲜花,松散的碎发垂于胸前更显媚态,雪白的颈项,粉嫩的藕臂都bào露在那白纱衣裳之外。
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
只见她抚了抚自己几缕碎发,诱人的红唇轻启,哂笑道:“呵呵呵,姐姐真是让人好生难找。哟,没想到侄女儿都这般大了,长得可真是水灵可人。”说着,那一双纤纤玉手便向她的面庞伸来。
“娘……”她躲过那女人的魔爪,连忙退至娘的chuáng前。
撑在病chuáng上的娘亲连咳数声,露出惨白的笑容,道:“你们来得可真快……咳咳咳……”
“姐姐哟,妹妹的速度算是慢的了,好不容易才从那群男人里脱身,不然,姐姐也莫用受这般委屈,”那美艳的女人痴痴地笑着,又道:“其实还是怪妹妹学艺不jīng,否则也不用找了你们这么多年,让你们娘俩受苦了。”
“符儿……起誓……”娘又道。
“哟,姐姐,你这就不对了。”娇媚的话音刚落,倏地,那美艳的女人便一把擒住她的胳膊,盯着她的一双翦瞳,笑意收敛,偏头对chuáng上的娘亲,道:“背叛了天一族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那毒让你拖了这么多年,也算你命大。若想符儿好好的活下去,你何苦让她发那么毒的誓言。当年你发了毒誓,又怎样?还不是成了这副鬼样。符儿是你的女儿,难道你也想让她步上你的后尘?”
“唔……”闻言,娘一口黑血骤然自口中喷出,溅了身上和被上全是。
“娘!”她尖声叫着,挣脱了那美艳女人的纤掌,扑向chuáng边,刚好接住了娘亲歪倒下的身子,大声哭道:“娘,你不要死。你这个坏女人,你出去,出去。娘……”
那美艳的女人瞧见这副qíng形,也不气恼,继续道:“怡惜,你我都知道,想要成为天一族的圣女,并非是那么简单的事,能不能当的上,那也要看她的造化。今日是我先赶过来,若是换了其他的人,便是由不得你了。”
“怡悦你说得没错,我怡惜能苟延残喘的活至今日,无非是爹想要我的符儿,尚留了我一条命在世。呵呵呵,如今我已油尽灯枯,还能护着符儿到多久……”娘亲qiáng忍着病痛,一字一句地慢慢说着,又轻咳了数声,接着道:“怡悦,我将符儿jiāo予你,就当念在多年姐妹的qíng份上,还有你欠我的,就当我跟你讨回,无论将来如何,你定要保她周全,咳咳咳,切莫要让她,像你我一样……你答应我……”
收起笑脸,那美艳的女人正色起誓:“我怡悦对天起誓,定将毕生所学全数传于符儿,定不让她在这世间受一点委屈,若有违誓言,定遭……”
“好,还有这个,给你,咳咳咳,等出了这屋,你再看……”不知为何娘亲没待那女人发完毒誓,便出言打断了那女人,娘亲从枕上掏出一个油布包着四四方方的物品,放至那女人的手中,转首以手招了招她,道:“符儿,你要记着,你是我怡惜的女儿,你只会比我更坚qiáng,身为天一族的女人虽是命,但娘相信符儿一定不会成为天一族的傀儡。记着,你自己的命只能由你自己掌控,咳咳咳……”娘亲说着咳得更厉害,吐了一口黑血。
“娘……”
“怡悦……谢谢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娘吐出了最后的话语,再垂首望着chuáng边最疼爱的她,抬手触摸着她的粉颊,倾尽最后的美丽,绽放一抹微笑,呢喃着:“符儿……不要怨娘……我的符儿……”
那骨瘦如柴的手臂垂下了,娘亲带着人间最慈爱的微笑,缓缓地,倒回了chuáng上……
“娘,我不要!我不要你死!娘――”
清晨过后的太阳,如火似的燃烧了起来,烧红了山腰上的那间木屋,烧红了那屋中的人。
第十四章 倚笑浮生
想至此,美仁苦涩地笑了笑,娘已经去了十年,那日的qíng形却依然清晰如昨。当时她不明白,何谓天一族,何谓圣女,更不明白娘为何要将她将托付于那样一个女人,一个从外表看上去就不似正经人家的女人。那个女人便是悦姨。
从被悦姨带走的那一日开始,她的命运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回忆当初,美仁忍不住地想笑,悦姨承诺娘会将她的毕生所学全授于她,孰不知她的传授方法是多么的骇人。
离开萧山没几日,到了杭州,悦姨竟将她丢进了杭州最大的一家花楼――倚笑楼。雕花的大门,朱红的梁柱,墨绿的飞檐,洁白的扶拦,都是那倚笑楼特有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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