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向昕一言不发便将那小孩抱起,朗声道:“各位乡亲,今日向某将此乞儿带回,定会照顾至他腿伤全愈,请各位可以安心散去。”
向昕此话一出,果真起了效,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去,而牛勇和马安亮却是黑煞着脸,对着向昕道:“老大,你莫不是真要将这乞儿领回咱信阳县衙吧?”
向昕轻点了一下头,道:“还不都是你们惹下的祸事。”说罢,抱着那轻无几两ròu的小乞儿,举步便向衙门方向迈去。
自向昕承诺领那小乞儿回衙门养伤,那小乞儿就没再哭闹过,依在向昕的怀中乐呵呵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还时不时朝牛勇马安亮做鬼脸。
“小兄弟,怎么称呼?年方几何?祖籍何处?”向昕望着前方的路,口中却问着那小乞儿。
“差大叔,问我?”那小乞儿疑道。
大叔?向昕听了这话,哑然失笑,自己不过是少年老成些,今年才二十有四,却被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叫大叔,不由地闷笑起来,胸膛一起一伏,笑道:“是啊。”
那小孩抬头应道:“我姓向,名美仁,今年十三岁,祖籍?我也不太清楚。”
“像美人?十三岁?”一旁的牛勇和马安亮听闻便捧着肚子大笑了起来,不停地指着向美仁讥笑,只听牛勇道:“哈哈,一个十三岁的小子取名叫像美人?你确定你有十三岁?怎么看你最多十来岁。瞧瞧你这副模样,哪里像美人?哈哈哈,你爹娘真是好生会起名字。”
向美仁早已预料报出名后定会遭人取笑,不气也不恼,缓缓地纠正:“非也,非也,向若而叹的向,仁义君子的仁。不是你们想的 ‘像美人’那三个字。”
“咦,小子,你竟与向总捕同姓?”马安亮道。
“是吗?向大叔?”向美仁问。
“向小兄弟,识字?”向昕问。
向美仁转了转乌黑的眸瞳,扬着污脏的小脸,笑道:“美仁跟着爷爷跑南闯北,方能识得几个字,向美仁是爷爷起的,而向若而叹与仁义君子都是爷爷教的。敢问向大叔全名?”
扬着嘴角,向昕轻点了点头,道:“向昕,日斤昕,太阳将出的意思。可识得?”
向美仁轻点了点头,向昕淡笑而之。回衙门的路上,美仁一张巧嘴很快便逗得向昕笑眼盈盈,今日怕是他这二十四年来,笑得最多的一日。四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未久便立于信阳县衙门前。
见众闭口,美仁偏了偏头,便见两尊六尺石狮分立两旁,那铜钉朱漆大门都是上好的硬木所制,一面一人多高的红漆皮惊堂鼓端正地立于大门右侧。抬头仰望,便是那“信阳府”三个大字的烫金牌匾。
进了信阳县衙大门,未待美仁细看那庄严肃穆的县衙大堂,向昕抱着美仁穿过左侧一道门,进入一个天井式四合院落,左右两侧各有廊房,迎面便是二堂,规模仅次于大堂。又曲曲折折穿过几个回廊门径,便到了个稍之前规模小一些的四合院落。
蓦地,向昕在一间屋子前停了步子,回身问牛勇:“可有空余屋子?”
牛勇摇了摇头,连连摆手,拦在了向昕的身前,道:“暂时没有,我们几个兄弟都是两人挤一间屋子,小马哥他们那屋三人。老大,你莫不是想将他塞进咱们屋吧?”
美仁窝在向昕怀中,心念,才不要和这个胖猪一个屋,瞧他那体格,夜里那呼噜声铁定能将屋顶给掀了。
一旁的马安亮不动声色地轻咳了几声,小声吱唔着:“老大,这话说回来,你那屋好像就你一人睡吧。若是和咱们哥几个睡, 万一不小心挤着他那条伤腿,那他岂不是要在咱信阳府上住好一阵子。这里毕竟是县府衙门,收留一个小孩儿总是不大妥当,况且,这小子也是老大你执意要带回来的,要我们哥几个……”见着向昕越来越yīn沉的脸,马安亮的声音也愈渐愈小,到最后几乎是在蚊子哼。
“小……美……小向……唉……”向昕原本是想唤美仁小仁,但觉得听上去像小人,遂改口想唤他美仁,又觉得以自己这样的身份若让旁人听着他似在唤美人,自己的脸面又挂不住,便急时收了口,改唤小向,待说出口后,听上去又成了小象。唉,向美仁,像美人,这三字,怎么念,都颇为尴尬。
美仁展开笑颜,对着剑眉紧蹙的向昕咧了咧嘴,问道:“咦?大叔,你是在叫美仁吗?”
“咳咳咳,向小兄弟,今夜就麻烦你和我挤一张chuáng了,明日我再安排在我屋里多架一张chuáng。”向昕轻咳了数声,还是像之前一样唤了美仁一声向小兄弟,说完自己要说的话。
眉毛轻挑,狡黠一笑,美仁道:“好啊,美仁也想和大叔一张chuáng。”说完,她便冲着那牛勇马安亮做了个鬼脸。
向昕点了点头,抱着美仁慢步踱进自己的房间,将美仁轻轻地放在凳上,便吩咐牛勇去找大夫,马安亮去准备木桶及热水,再三叮嘱了美仁千万不要乱动,以免伤了腿,随后便离开了。
未久,大夫请来了,仔细检查一番后,道了一句无碍,开几贴外搽的药方,便走了。
不算太大的屋子,最后只剩下美仁一人。
第二章 虚qíng假意
美仁满脸兴奋地迅速脱了衣服,跳进了那装着热水的浴桶内,将脸上的污泥和身上的怪味一洗而尽,满足地叹了好几声,终于可以不用再穿又脏又臭的乞丐破衣衫。
浸在水中,美仁抬眸四下张望,打量起这间屋子。这间房不算陈旧,屋内摆设简单,一张榻,一盏灯,一张桌,两张凳,还有便是依墙而立的一个衣柜。房间内被打扫的gāngān净净,墙壁上见不着蛛网积尘,灯台也是擦得亮亮的。榻上的棉被虽不是崭新的,却叠得四四方方,整整齐齐,被褥上见不着凌乱的压皱痕迹。
好一个有条不紊的名捕。
目光最终锁定在了西面墙上所挂的一柄宝剑之上,美仁瞪大了双瞳,细看之下,那剑柄上的雕饰犹如星宿运行,闪着深邃的光芒。偏了偏头,美仁若有所思。
再度抬眸看向那柄剑,美仁微抬了抬嘴角,意料之外,那柄剑竟是尊贵无双的“纯钧剑”。据说此剑一出,便见光华绽放,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剑刃就像壁立千丈的断崖耸高而巍峨。没想到这失传已久的千古名剑,竟然在向昕手中。
勾了勾唇,收回了视线,美仁很快地起了身,换上了那比自己身材大很多的衣服,不禁哑然失笑,看来自己的身材是太过于瘦小了。
美仁细细地处理下自己,便一瘸一拐出了房门,已是huáng昏。当美仁换上了之前向昕特地找来的一套gān净素朴的青灰色布衣,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让牛勇与马安亮的眼珠子差点蹦了出来。
若这小子是个女娃娃,还真应了那句出水芙蓉,瞧那小子虽然脸色稍嫌苍白,但唇红齿白,一副般般入画的可人模样。
牛勇轻拍了一下美仁的头:“啊,你这臭小子,没想着洗gān净了还真像那么回事。”
“总算对得起像美人这响当当的名字。”一个张姓捕快道。
“啧啧啧,臭小子,还真看不出,要不然还真以为是个标致的小姑娘。”又一个李姓捕快道。
马安亮也忍不住接了话:“呀,今夜真是便宜老大了。”
“马安亮,你在胡说什么呢?”方才被大人叫去问话的向昕,此时正立在马安亮的身后,正好听见了么句混话,一张俊脸顿时气得铁青,大声喝叱:“若是你们几个没事做,都给我洗茅厕去。”
老大一发火,让几个人闷了声,一个个垂着头,飞快地溜回了各自的房内,关上了门。
“咦?大叔好奇怪。”美仁出声。
向昕望着眼前貌似姑娘家的美仁,脸部的线条也稍稍柔和了下来,柔声问道:“怎么了?”
“唔,为何别人都是脸红,而大叔却是耳朵红呢?”美仁歪着头,故作疑惑。
一阵沉默之后,向昕不仅是耳朵发烫,连两边脸颊也微微发热。美仁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直直的披在肩上,虽是身着灰衣,仍是掩不了绝色的容貌,秋水凝眸,绛唇映日,一笑之间,两颊的笑涡更霞光dàng漾,若是个姑娘家,长大成人之后,必定天香国艳,群芳难逐。
觉察到自己有些失态,他轻咳了几声,哑声道:“小向,魏大人想见你,请随我去思远堂。”
这么快就找上了?美仁以为要等这魏贞毅一段日子才会找上自己,挑了挑眉,应了声,望了望自己的腿,嫣然巧笑,待抬眸之际,向昕已明了其意,上前轻轻将其抱起,往思远堂步去。
立于思远堂外,向昕抱着美仁朗声对着屋内恭声道:“启禀大人,向昕与向美仁求见。”
“进来。”屋内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三堂思远堂,面阔五间,由两阶踏步登堂入室,高敞轩昂,宏丽jīng致。
美仁随向昕进入屋内,迎面便是一幅垂地的对联,字体苍劲有力,上曰:
为政戒贪贪利贪贪名亦贪,勿骛声华忘政事
养廉唯俭俭己俭俭人非俭,还从宽大保廉隅
正如对联所述,这书房内的一切摆设从检。一位身穿青色蟒袍的中年男子,侧身翻着书架上的书卷,听见脚步声便回转过头,美仁一见,是位年约四十中旬的削瘦男子,肤色偏黑,那鹰眼般犀利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想来这位便是那信阳县的父母官魏贞毅魏大人了。
魏贞毅放下手中的书卷,回身坐在书案前,轻抬了抬手,示意给美仁看座。
望着眼前这位严肃的魏大人,美仁回以淡淡的童贞之笑。
“向美仁?”魏贞毅的声音朗朗有力。
“回大人,小的在。”美仁想起身行礼,被魏贞毅以声止住,考虑美仁腿脚多有不便,准予美仁坐着回话。
魏贞毅问道:“向小兄弟年方几何?”
“回大人,过了今年处暑,美仁便满十三岁了。”美仁应道。
“唔,十三岁?十三岁……”魏贞毅轻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案上那一份公文之上,沉思片刻,遂抬首又问美仁:“听向小兄弟的口音,并非我信阳人氏,不知祖籍何方?家中尚有何人在?”
“回大人,美仁自打记忆以来,便只有爷爷在身边,至于家人,也便是爷爷一人。美仁与爷爷四处流làng,以行乞为生,因此四海为家。”美仁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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