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向昕松开了握住她的手,睇望了她一眼后又垂下头,掩住眸中迅速闪过的一丝痛意,步进了屋子。
昕大哥这样漠然的态度,让她意识到有事发生,忍不住追问:“是不是蓝姐姐出了事?”
向昕缓缓转过身,凝视着她,眸中满是疑惑,双手忍不住抚上她的双肩,沉声道:“告诉我,他们将希凌抓到哪里去了?
美仁怔然。
“什么?”理了理思绪,她抓住向昕的衣袖,咬着唇,问道:“昕大哥,你先告诉我,你查到的灭了蓝家的幕后主使是不是明家,是不是明经堂派人做的?是不是?!你告诉我!”
盯着美仁姣好的面容,向昕仔细地看着她面容的每一丝表qíng,过了许久,他面部的表qíng松了松,释然,大声道:“是,是你爹派人做的,杀了蓝家一十二条人命的幕后主使就是他。”
她咬着唇,扯了一抹苦笑,追问:“为什么?”
“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向昕再度疑惑。
“对,在昨夜之前,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每日待在明家,不是吃就是喝,安逸奢华倍受宠溺的日子,甚至让我忘了我究竟想要做什么。前两日从你口中得知蓝家出事,我无缘无故被嫁祸,事有蹊跷,这件事我不得不查。所以,昨夜我就来过这里,当时你并不在,而蓝姐姐就躺在那里的乱稻糙之上,睡得很安祥。”美仁说到这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抬眸望了一眼向昕,道:“你真的很细心……”
向昕拧紧了双眉,反问:“你说你昨夜来过这里?”
美仁突然好想将自己心中憋了好久的话说给他听,浅浅一笑,应道:“是啊,我有来过,可是你不在,后来我又走了,去了万花楼。万花楼的苏素姑娘,上次比试与我斗茗的那位,你也见过的,她是我的表妹,是我姨娘的女儿。一年多之前,她与我姨娘大吵了一架之后,离开了家。自她离去之后,姨娘就没有开心过。这次来到京城,去了明家,我也没料着会在万花楼里见着她。那晚的茗战,是为了她我才决定去比试的,因为我不能眼睁睁地见着她任别的男人糟蹋。”
向昕抿着双唇,静静地听着。
“说来真是上天助我。在没到万花楼的时候,我见到了一个杀手,就是昨夜被she死的其中之一,那人我见过,在来京城的路上jiāo过手。当时,我二哥在,那人见到他之后便匆匆离开了。那时,并没有想到事qíng会是这样。再后来,我觉得好奇,没有去万花楼,而是跟踪他了。”
“然后,你见到了我,发现我也是在跟踪他们,再后来,跟到了夷山之北,是这样的吗?”
“嗯,是的。”
望进美仁如潭水般清澈的双眸里,向昕欣慰地笑了笑,捉住她垂下的一缕发丝,紧紧地攥在手中,轻吐了一个字:“好。”
可是转瞬之间,他松了手,转过身背对着她,语调一变,冷言道:“你可以走了。从今往后,都不要再来找我。你走吧,我还是那句话,天一亮,你依然还是明家的小姐。”
望着他的背景,美仁难以置信地道:“昕大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从今往后,我都不想再见到你。我叫你走,你听不懂吗?”
“昕大哥……”美仁胸口之处一阵热流涌过,说不出的闷结,qiáng作镇定,只轻唤了他一声便被无qíng地断了去。
“向美仁,不要叫我昕大哥,我向昕承受不起。不对,我应该叫你一声明家小姐,多谢明家小姐昨夜挺身而出,救了我向昕一条贱命。你是高高在上的明家小姐,我不过是一菅莽夫,高攀不起。与同一个男人相处了几个晚上,明家小姐不怕损了清誉?落人口舌?若明家小姐不想自取其rǔ,就请回吧。”只见向昕回转身,面部表qíng变得前所为有的狰狞,嘴角含着冷笑,一副逐人出屋的无qíng姿态。
昕大哥怎么会变成这样?方才他的那一笑,还有他的举动,她明明能够感觉到他的qíng,但那一声声“明家小姐”却她让近乎抓狂。
她忍不住地尖叫出声:“明家小姐?明家小姐会被自家人陷害成那杀人凶手?”
向昕冷着脸,回道:“这种事你不要问我,你应该回去好好地问问你的父亲。你若不想彼此之间弄得难堪,那么就告诉我希凌被关在哪里?”
“你的意思是我害了她,是我叫明家的人捉走了她?我怎么知道她去了哪里?”美仁大声吼道。
“既然不知道,你就给我滚!从今往后,我都不想再见到你,滚!你给我滚!”他高举着手中的纯钧剑,对着她一声怒吼。
美仁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垂着头,极力地克制着自己快要崩溃的意志,立在那一动不动。
凝视美仁这副憋屈的模样,向昕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qiáng忍着要上前安慰她的举动,bī着自己狠下心,声音越发的冰冷,再度吼道:“我叫你滚,你听见没有?要是你再不走,那别怪我手中的纯钧剑无qíng。”
这一次,美仁没有再犹豫,猛地撞开他的身体,冲出了屋子。
耳边一直回dàng着向昕声声怒斥,心中涌起阵阵悲凉。
要知道她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自己的心魔克制住,心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的安危。原本想将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诉他,不再有任何隐瞒,可是到头来,换来的还是一场不信任。
这难道就是她的命吗?身为天一族女人的命吗?
立在汴河堤岸,凝望着月光下的水面,那河水声声击打岸堤,就像是无qíng的铁锤在猛敲着她的心一样。还有那伴着夜风轻拂的柳枝,这么美好的一切在她的眼里看来,却是那样令人生厌。
“呀——”她狂啸一声,双眸倏然变得殷红如血,拔出身上的弯刀,像是发了狂一样向身旁那个垂柳砍去。
映着白色月光的刀光闪过,翠绿的柳絮随着那qiáng劲的气力满天飞舞。
许久之后,一切都静了,只有满地残枝柳叶随风飘落在汴河之上,随着水波来回dàng漾。
坐在岸边,美仁呆呆地望着手背上沾有的血迹,还有那满地被她砍断的柳枝柳叶,再抬眸望着那个光秃秃的柳树,抑制不住地痴笑起来,当眼泪就快要夺眶而出,她迅速地闭起眼,抹gān了眼角沾着仅有的一滴泪水。
站起身,身影很快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直守在暗处的向昕缓缓地走了出来,对着她的背影轻轻地叹息着:“对不起……”
若是不bī走她,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面对她,他不能再像一个卑鄙小人一样,为了找出罪证而再利用她,曾经做过一次,但这次他再也做不到。她是明家人,他不想她为难,更不想她今后痛苦。若是他还有命活下去,若是还能再见着她,他一定是不会再放开她的。
从来没有尝试过抓着个酒坛喝酒会是怎样的感觉。
第一次,第一次她抓着个酒坛走在大街上,嘴角始终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她无法饮下坛中酒,悦姨从第一天开始教她喝酒的时候就说过,男人喝酒,讲究豪qíng,而女人喝酒,就得讲究优雅。即便她女扮男装多年,依旧忘不了悦姨教她喝酒时所说的话,所以她没法牛饮,没法抱着酒坛,用酒将自己灌醉。
她多么失败,如今连个可以一起喝酒的人她都找不到。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美仁抬起眼眸,看清眼前立着的人竟是景承,余光在见着那两排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她扯了一抹淡笑。
她竟不知不觉又走回了万花楼。
明家,奢华舒适,可那从来就不是她的家;竹芙园,清静幽雅,却时刻提醒着她,那是个牢笼。只有万花楼让她会想起杭州的倚笑楼,让她寄托了很多qíng的地方。
缓缓地,她扬起笑脸,回道:“我早就来过了,只可惜承哥哥还在睡着,所以闲着出去买了坛酒,等承哥哥醒来陪我一起喝。承哥哥,赏这个脸吗?”
景承看着她那副落漠的模样,心中有种莫明的怨气。方才他又收到消息,二哥伤势未愈又添新伤。
看了看她,三今半夜抓着个酒坛,却是来他万花楼买醉,皱着眉鄙夷道:“万花楼是一个让人既能忘愁忘忧又可以洒脱放松的地方,而你,看的出来,今夜有心事,金妈妈自然不介意多收一个来销金的,不过你可备足了银两?我打开门做生意的,请了一次,不会再请第二次。”
“若是能见着苏素姑娘,我想,我身上的银票足够包理整个万花楼一夜。”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塞进景承的衣襟处,美仁抓着酒坛径直往万花楼里迈去。
再度见着庄飞庄杰,是两人烂醉如泥地滩在人家姑娘的chuáng上。
去了另一间厢房,美仁与景承两人面对面在屋中坐了下来。
美仁为景承斟了一杯酒,也为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倾尽杯中酒,方启口:“承哥哥,为何会离开明家开了这家万花楼?是真的喜欢这种酒醉金迷的日子吗?”
“我二哥告诉你的?”景承不悦地深蹙起眉头。
“是的,是景哥哥告诉我的。”美仁把玩着手中的酒盅,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微笑着端起酒盅敬了景承一杯,又一口仰尽。
“我不是二哥,不是事事都能隐忍得下去,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不想做便是不想做。既然有人看不惯,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那么我又为何非要留在明家?我很享受这种放dàng骸形,无拘无束的日子。”景承说着,也一口仰尽杯中之酒。
“呵呵,你纵然恨他,却始终是一颗心向着明家。”美仁轻笑。
景承脸色微变,握着手中的杯子,禁不住给自己倒了一杯,猛地仰尽,道:“二哥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你不回去看他,却带着庄飞庄杰来我万花楼,是气恼他罚你?”
美仁轻笑出声:“呵呵,我为何我会受罚,还不是因为承哥哥你带我来万花楼斗花魁?或许承哥哥早就算好会有这样的结果,是吧?”
景承轻哼一声,不停地捏着手中杯盅。
美仁笑着为他又斟了一杯酒,道:“啊,说来也怪,下个月初五是王大人四十岁生辰,苏素姑娘为了他的生辰不见客,而景哥哥罚我禁足也刚好是一个月。真的好巧啊,都是一个月,可是这一个月的日子我该怎么熬呢?”
笑望着杯中之酒,美仁的眼底却尽现悲伤之qíng。
景承凝视着她,一脸防备之色,沉声道:“你问我做什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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