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的皮肤抽动了一下,有苍蝇落过去——纱窗破了个小洞,我几天前就发现了——苍蝇又飞回去,这种生物的特质就是死皮赖脸,如我一样。
我伸出手,轻轻挥了挥,在嗡嗡的声音里,一下又一下。
她睡醒应该就要收拾东西回学校了,我要看到她,就要等到明天。但我没想到,我第二天看到她,会是这种情形。
这个学校向来重视学生的体能训练,早上有晨跑,下午有课间操,春秋各两季运动会,还有,一年一度的长跑比赛。这本来是和我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酒搭子却是喜欢看穿着工字背心露出雪白双腿的美女,我被他拉了去,便看到聚在操场上的运动员中,苏晓暄的身影。
太阳毒辣辣的变成一片金黄肆无忌惮的滚着火,好像要把一切融成一滩滩液体。苏晓暄向来不擅长体育,而且她气管不是很好,尤其不能跑步,她也不是什么有集体荣誉感的人,我完全想不出理由,她为什么会来凑这个热闹。
枪响了,含含糊糊的加油声里,她的身影湮没在离线冲出的人群中央——苏晓暄,你最好跑两圈就给我离场。
可是,她向来喜欢和我作对。而且输的,每每都是我。
几圈下来,苏晓暄的脚步开始拖得很慢,脸上眉毛上扑满汗水,刘海被濡成一缕一缕的。她大口大口的呼吸,很可笑,我居然觉得感觉到了她嗓子里的腥甜味。官雪正在跑道外围一边随着她跑一边几乎恳求地说:“晓暄,算了,你别跑了,你快下来吧。”她好像急得快要哭了。
我站在人群中间,冷眼看着她们。是啊,苏晓暄,你最好马上停下,你是在折腾自己给谁看?你怎么那么幼稚?我一直不认为逞强是你会做出的行为,你就该唯利是图,就该明哲保身啊。
可是,我说过,她一向喜欢和我作对。她看也没有看官雪一眼,拖着好似要废了一样的双腿继续往前挪。再这样下去,她非得昏在这烈日下的操场上不可。
我走向旁边停止训练也在看比赛的校体育队运动员,抢过一根接力棒:“借我用一下。”
苏晓暄又跑下一圈经过我面前的时候,那根红白相间的木棒从我手中飞出去,滚到苏晓暄脚下——我向来百发百中,从不失手。
苏晓暄脚底一滑,跪着跌到操场上。在她膝盖接触到地面的瞬间我听到她压着声音在喉咙里重重地叫了一声,表情痛苦得扭曲在一起。
官雪尖叫着扑了过去,苏晓暄被她扶着就地坐到操场上,我的视线里,她的裤子破了,那个带着布绒的破洞里,是黏糊糊的血,和灰尘搅在一起,变成一种恶心的形状,还不断有新鲜的液体从那些粘稠物下面冒出来,看上去是黑红色。
苏晓暄瞪向我,那表情简直是痛恨。如果这个眼神出现在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一定开心至极。可现在,她这样的眼神让我有些惴惴不安。
我走向她,人群中她班级的班长正在偷笑。我不想管这画面会有多么可笑,或者令知道我们关系的人多么费解。我蹲到她面前,指了指后背:“上来。”
没有反应。
我回头,她把脸别向一边,根本不看我。官雪气呼呼地瞪着我,好像是在酝酿着该用怎样恶毒的语言对我破口大骂。余光里那班长皱着眉,笑意全无。
“晓暄,快过来,我背你去医务室。”我循着声音看过去,沈皓城正蹲在我身边——他算什么?他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苏晓暄还是没有动,神色有些为难。倒是官雪好像完全忘了前一秒恨不得吃了我,焦急地附和:“对,皓城你背她……晓暄,快啊。”
沈皓城握了握苏晓暄的小臂,安慰一样的语气温柔地说:“来吧……没事的。”
我很难猜测那句“没事的”,究竟是什么含义。
苏晓暄犹豫了片刻,又狠狠剜了我一眼,手缓缓搭上沈皓城的肩膀。
早知道,我还不如让她昏倒在操场上,她就会乖乖趴在我的背上,我也就不用眼睁睁看着她被别人背走。
真的早知道,我就会愿意看到她昏倒在我面前吗?
【沈皓城】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读懂,无论怎样也无法理解的。
那个进退得宜的苏晓暄,为什么会赌这样的气参加这样的比赛呢?我无论不能认同,或者说如果是别人,除了苏晓暄外的任何一个人会这样冲动我都不奇怪,可我就是觉得苏晓暄不会。可是,她就是因为一言不合把自己搞到了现在这种境地。
又比如陆汐,他明明喜欢苏晓暄,为什么要让她在大庭广众下丢这样的脸?尤其那其中,还有把她推上这场比赛的人。她之所以倔强地不肯停下,就是因为不想在这个人面前却步。连我都懂的道理,他怎么会不明白?难道那天我看到他看苏晓暄的眼神,只是我的错觉?
苏晓暄坐在医务室的小床上,校医正在帮她清理伤口,那些灰尘、血浆随着双氧水作用的泡沫变成难看的形状,带着极小的“嘶嘶”泡沫破裂的声音,我听到苏晓暄倒抽了一口凉气,鼻子极短暂的抽动了下——那么大一块伤口,应该是很疼的。
雪儿在旁边紧张地忙前忙后,用湿巾给苏晓暄擦脸和额头,苏晓暄笑了笑伸手去夺:“我自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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