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低低道:“多谢季大夫。”
“都知道了?”
嘴角扯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知道了。”
季无雨啜了口茶,“我虽不是重生者,却知道重生是何事。你有什么想说的,无需瞒我。”
“多谢先生。”她无力叹了口气。一个十六岁的姑娘,竟一瞬间显得有些苍老。“不是我不说,我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呢?”
“他?”季无雨手拎着精巧的茶壶,慢慢给五个青花瓷小杯一一斟上,“上朝去了,还没回。”
“等了我十一年……什么时候能回来?”
“姑娘最好莫要把前世和现实混淆了。前世已成尘埃,现世还有机会,何必丧气?”
“……先生说得对。他不回来,我去找他吧。”
月华明亮,铺满了整条小路。指尖轻触到晚间的流萤,她嗅着夜花的芬芳,一遍遍在脑中想着苏毓钦。
她和傅云奚可能是上上辈子有深仇大恨,要不然怎的如此和她过意不去?要不是他干的好事,自己和苏毓钦前世怎么会如此悲剧!?
她知道,多少年都不会磨去他那一身光华。他不是败于对手,也不是败给时间,他是输给了她,输给了他自己。
十一年的等待,十九岁少年长至而立……本该是一展宏图意气风发的时光,竟为了对她的一心牵念与爱意,蹉跎如斯。
归雪不忍再想。如果不是这样的事情真真正正地发生了,她怎能想象世界上还有这等痴情人?世人多说痴心女儿负心汉、才子多情薄幸,可他绝对是例外,是她的红尘中绝无仅有的例外。
她不愿再踏出这个红尘。
重生以来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在脑海中清清楚楚地回荡。他的音容和温度都已经被她深深记在心里,风吹不走,海水带不走,时间也轮回不走。
“毓——钦——!”再也忍不住了。她停了下来,在月华寂寂、人影寥寥的旷野中,放声大喊。
暗处惊起一群鸟的影子,似略过树梢上那轮明月飞去了。她孤独地站在漫长无边的地平线上,渴望四围纯粹的安静能让自己镇定下来,渴望暗夜的风能把脸上的泪珠儿吹走。两世从来没有那一刻,她的心这样痛,被锥子锥穿到底。
“归雪……”
“归雪!”
一个声音不知从和处飘来。
“谁在叫我?”蓦然回头,四野空空无人。
“归来吧,归来吧……”
“你是谁?出来!”
脚尖忽然离了地面。空中一个巨大发亮的旋涡,将她吸了进去。
第15章
一杯琥珀酒,满楼红袖招。
夕颜在这酒楼里已待了好些时日了,渐渐开始每日不知该干些什么。离潇公子是这家酒楼的常客,看上去也是穿着齐整、谈吐清雅的样子,很得酒楼老板娘的欢喜。她因着归雪和离潇是朋友而与他结识,那老板娘又因着欢喜竹公子,也对她待如上宾,日子过得很是舒服滋润。
直到有关于叛乱的大消息传来,她有些心神不宁了。
她从别人那里听来了消息,大致明白了这次事件的过程,对少主感到震惊的同时,又担心归雪会不会有事。可一想起姑娘嘱托自己一定得在酒楼好好待着别乱跑,又哪里都不敢去了。
这日,她扒在三楼的栏杆上,噘着嘴,闷闷不乐地发呆。
竹离潇正坐在二楼喝酒。
平日里围在他身边的姑娘少说也有十几个,多半是陪他唱唱曲,解解闷儿。竹离潇颇有文才,出口成章,就写了些词给那些歌女唱。她倒是不太懂这些,每次都是眼巴巴地看了一会儿,就灰溜溜走了。不过今日倒好,他一个人。
他坐得很是不规矩,翘着腿,一手拿着酒坛直往口里灌。发上衣上沾了酒,也不去理睬。脑后一根木簪挽起的一半墨发极是随意,身上穿一件宽松的青色长袍,腰间随便束一带子,只有其下系的一块玉佩倒还精致。但这愈发精美的东西,愈发与他整个人不趁。他仰起头来喝酒,夕颜看见他飞扬入鬓的眉,还有那狭长又有些勾人的眼。
冷不丁两双眼对上了。竹离潇正仰脖喝得快活,一睁眼却发现楼上那个粉裙子丫头正瞅着自己。那脸蛋儿白里透红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扑灵扑灵地闪光。耳后两根细细的马尾向胸前垂下,直到腰间。
他愣了一瞬,酒没倒稳,哗啦啦擦着他的唇角留下来,全到衣服里头去了。
贴着肌肤的冷冽酒液让他清醒了些。觉察到自己脸上已有些烫,竹离潇有些郁闷,一把放下酒坛,冲楼上说:“看什么看?!”
夕颜原本心里正突突直跳,忽听他说得如此话来,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一样,有些恼道:“你喝你的,我看我的,干你何事!?”
竹离潇没想到她会如此针锋相对,撩袍一阵风站起,竟道:“非礼勿视不懂?”
夕颜睁大眼睛,难掩惊讶,“非礼勿视,我?!对你?”
离潇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哼了一声道:“我不喝了!”
夕颜气坏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本来是想找他问问归雪的消息的,没想变成这个样子。明明是姑娘的朋友啊,怎么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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