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夜色无边,风冷雪大,傅云奚执剑而立。那把剑插在雪地里,剑鞘上幽兰的光芒阴阴地闪着。
那个人的名字,自傅云奚知道起就一直缠绕着他,成为他心中最大的梦魇。即便那个人已经死了,即便归雪已经嫁他为妾,依然磨灭不去他给他带来的阴影。
他总是那样一副白衣胜雪的样子,高不可攀,若尘世冰雪纤尘不染,内心里却并非冰雪般纯白。他能给他带来梦魇,在每个午夜梦回的时候,念之使人发狂。即便他已经得到世俗中的一切,依旧破除不了这个死人的魔咒。
“毓钦,不要怪我!是我,利用你喜欢的姑娘对付你!”唇边斜飞起一抹颤抖的笑容,他那只粗壮的手握紧了剑鞘,“不过想想,天意如此,你为她甘心饮鸩,我便成全你。这一切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么?”
“但是,你给我听好了!她爱的人只能是我!她只能爱我!!你们都听见了吗!?”他忽然爆出一阵怒吼,喉结处咯咯作响,似要震碎这满目风雪。
“将军!怎么了?!”荀玗琪不知何时从他身后出现,手中拿着一件披风,正欲上前。
“滚!”傅云奚一见是她,咆哮大怒,竟是声嘶力竭。雪地里溅了他几点殷红的血,宛若盛极的红梅。
荀玗琪给吓得一颤,后退了几步,“好,好好好。我这就走,这就走!”
傅云奚走的那天,归雪披上了一身素白衣裙,却三天未流一滴眼泪。她已不知自己对他是何种情绪了。爱是已然消逝了的,剩下的还有什么?是自己对他的恨,还是他对自己的忌讳,亦或是,二十年已过,早已无力去想这些了。
“我在问你话!”荀玗琪大声将她从回忆中拉到眼前。岁月流逝,她对她的恨依旧在与日俱增,那一身凌人气势也未减半分。以前傅云奚还在,还能罩着她一星半点。如今他已走了半年,荀玗琪自然是想如何便如何了。她早就料到她会发难,可心中已是无力,并没有精神应对。
他离开的时候,她的孩子才三岁大。荀玗琪使手段控制了她的孩子,又暗中命人在孩子的饮食中添了□□,将仅存的一粒解药牢牢攥在手中。
她要逼她做这个痛苦的选择。让她的孩子死,或者,让她的孩子失去亲娘。看着她痛苦,是她最大的乐趣。
“你这个恶毒的人!”红衣丫鬟怒极指着她。
“夕颜,住口!”她立马打住她。
“夫人,我不能忍了。这些年她欺负我们的事情还少么?今天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要……”
“你也要怎么?”荀玗琪冷笑着走来,“解药在我手里,你杀了我,她的孩子就得死。”
“你!”
“夕颜!”
“以下犯上,给我带下去!”荀玗琪衣袖一挥,几个人上来,将她押走。
“荀玗琪!”她上前一步,眼神前所未有地透亮,如一池冰雪,“你的目的在我。我的孩子是傅家的骨血,你若敢动他,将军黄泉之下也不会饶过你。至于夕颜,她只是一个丫鬟,与你我的恩怨无关。”
“我答应你开出的所有条件,我会为他殉葬。但我要清清白白地死。”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宛若一朵冬日里风雪下的白梅,“我死后,你得将解药给我的孩子,并放了夕颜。”
“好啊。”荀玗琪扬起下巴,“算你识时务。你现在就去死,我自会放过他们。绝不食言!”
“这可是你说的。你若食言,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她转过身,一步一步,朝远方走去。
“跟上她!”荀玗琪一声令下,两个丫鬟跟了上去。
她们看到那个雪色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初春冰化的地平线上。被关在匣子内的雪灵花亮了,在黑暗中,宛若星辰,却无人知道。
塞北花,江南雪,难流连,易消歇。
那天,许是看出她的心思已变,傅云奚说自己曾救过她,她得报恩偿还,以身相许,否则便是不义。
她嫁了,有些稀里糊涂地嫁了。现在她渐渐清醒了。
我用这二十多年青春还你的恩情。
若有来生……
愿燃我身焚情海,莫结来世未了因。
“这是当初你赠我的剑。现在,我用它来了结。”
临走前的一刻,她脑海中却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双眼睛,高华散漫,亲和疏离。那不是傅云奚的眼睛。很难想象那一双眸子的主人,是个怎样的男子。虽然见过,却感觉不太真实。
血珠鲜红,泪珠莹白。归雪走了,葬在这凋敝如冬的初春。
荀玗琪从后头追赶上来,眼见前方那个女子倒下,自己的两个丫鬟竟有些失魂,不禁咬牙道:“愣什么愣?还不快给我清理了!?”
“那小姐……”一个丫鬟怯怯地问了一句。
“杀!”荀玗琪不带半点犹豫,狠狠道:“把他和那个叫夕颜的婢女,都给我扔下山崖摔死!”
所有人都做出了选择,却没有谁能料到以后。
诗云:生灭元知色是空,可堪倾国付东风。唤醒绮梦憎啼鸟,罥入情丝奈网虫。雨里罗衾寒不耐,春阑金缕曲初终。返生香岂年年有,除奏通明问碧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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