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空气里陡然凝固了。夕颜无忌的话语,恰是插在苏毓钦心里的那根刺。好不容易拔出,又给重新捅了进去。他控制不住,一汪琉璃似的眼波看向归雪,等她的回答。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归雪平静地说道,眼神澜静无波,带着微微的笑意,“夕颜,你是知道我的。我是个不能勉强的,只愿意嫁给自己心爱的人。”
这个回答倒是给了他安慰。他偷瞧着她,欣喜和感动的暗流在眼底涌动。
季无雨锁着眉头,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毓钦,你真的想好了?”
“不能再好了。”苏毓钦道:“无雨,我明白你的意思。归雪我一定要娶。她只能是我的妻子。”
听得他如此说,季无雨也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道:“随你便吧!”
冷风派来的人也是很是惊讶,恭敬一礼道:“小的还要回去与王上传信,先告辞了。”
“等等。”他叫住对方问道:“白天的事儿,宫里可有什么反应?”
那人停下转身道:“回公子,宫中人反应大多在说傅云奚以公子为质伺机逃脱,王上已下令追杀。但对于那道困住了士兵们的白色屏障,却不知该作何解释。”说至此处,抬眼看了归雪一眼,“不知可是与采香姑娘有关?”
“恕小的直言,若真与姑娘有关,恐怕在众人眼中,姑娘就是逃犯的帮凶了,王上不能不做惩治。”
苏毓钦眼神冷然一瞥。
对方给脑中一转,却即刻明白过来,“小的明白公子的意思了,回去后,会向王上传达。”
“小的告辞。”
日子一天比一天冷。冷风回头听了苏毓钦要娶妻的消息,也是十分震惊。思量片刻后,又知道不能拒绝他的命令,遂下了道圣旨,为二人赐婚。傅云奚逃走之日发生的事,被指为奇诡天象。一面喜事传来,朝野中种种议论纷纷,几在一夜之间就平息了。
成亲之前的一段时间,按照礼俗,两人之间不能照面。
皓月高悬。她独自坐在轩窗边看着外头一地的树影,没来由的有些寂寥。
眼神一瞥,却不经意看到窗外一个人影闪过。
“谁?”她立马站起来,推门出去。
放眼却不见了人。只有月华散漫、满庭清芬,地上的树叶的影子随风摇摆。她站了片刻,正欲转身回去,却听得身后一个声音。
“采香姑娘。”话音恰在她脚踩上一片树叶时落下。一个身材健壮的男子抱剑从树影背后走出,两道剑眉下深黑的眼睛正凝视着她,那神情有些忐忑,又有些萧瑟黯然。月光照亮了他半张脸,勾勒出他英挺的鼻梁微翘的唇角。
“江将军?”她有些诧异,问道:“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这一次的她可没像上一世那样受人利用将他掣肘。然江潮的实际境况,却远没有她以为的乐观。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第二句话来。鼻翼微张,她好像闻到了酒的味道,又看了他片刻,忽意识到了什么。
“江某来叨扰姑娘,不为别事,为谢姑娘上次恩情。”
她歪了歪脑袋,“谢就不必了。将军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借酒浇愁,只怕愁也更愁。”说到此处,脑子一转。平叛案中不见江潮的人影,不说明他就是安全的。如他那样级别的将领,皇宫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怎可能置身事外?
江潮微醉,颤了两步,“酒,都是因为这酒……呵呵!无人与共饮,是明月灌入喉……”
节骨眼上醉酒,贻误军机,因而没能为阻挡叛军做出半分功劳。如此,南楚朝廷能不治罪于他?
她脸上有些凝重了。不曾想,就算自己没在他们算计江潮的计谋中起上作用,他们依然用别的办法掣肘了他。她曾以为自己重生归来就可以改变一切,现在看来,即使她重生了,有些事依然是她无力改变的。这个节点上的走向,与前世如出一辙。结果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在过程中减轻了她身上的负罪感。
可即便她的所为终究没能改变这件事中他的结局,他依然对她抱以感谢。他信任自己营帐中所有的人,所以他不知也不想去想是谁背叛了他,在那天给他灌酒。他宁可认为是自己一时酒兴大发醉了的。
虽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雅兴豪情,可惜却并不是真的。
她有些遗憾,想了想道:“将军事后,可有细查那日是谁害了你?”
“害我?”江潮连连摆手,连连摇头,“不,不会。是我——自己喝的,一——定是!”
“将军醉了。”她说。
江潮笑笑,“我只喝了点小酒,不碍事。”
江潮概念中的“小酒”,可不“小”,她心想。
“采香,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来向你道谢。以、以后你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随时知会一声……”
“好的。”她点点头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也心领了。天色已晚,将军醉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嗯,你要记住。”
“哦对了。”她忽然想到什么,叫住他说:“将军不必太难过。如今王上,应该不会为难将军。旧时之过,说到底也非将军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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