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变成了暗红色了?”我好奇地问。
“一直是暗红色啊。”
“可我印象里你的瞳孔一直是灰色的,什么时候变成暗红色了。”我把手伸向他的脸颊,想让他再睁开眼睛让我看看。你都瞒着我什么,丰复余。
“我从小就是暗红色的,是……是你自己没注意而已。”他不知为何磕巴起来,一把打开我的手,这次他跑回家的路上没再被我拉住。
我又一次望着他飞奔回家的背影,只不过这次,他家门外边站着个人等他回家。
一个穿着和我梦里一模一样西装的男人,不同之处在于,他留着一头及肩长发。
五. 失踪
我实在忍受不了假期在家里重复到枯燥的生活,于是趁一天下午母亲去家后院的木油地里忙活的时候,偷偷溜出去找丰复余玩。
我在他房间外的窗户下敲了很多次,没有人回应。可能我敲得太轻了。想到这里,我开始更用力锤他家的窗户。此时正值盛夏,丰复余家后面的大树上蝉叫得声嘶力竭,那声音让我更加烦躁。我快步绕到他们家正门,开始捶门。
还是没有人回应。
可能都全家一起出游了吧。
我和丰复余几乎从出生开始,两家就住在一块,玩在一块。长这么大,我第一次见他们一家所有人都不在家。平常他们都至少会有一两个人在家,好让我的父亲母亲来找他们聊天的时候可以进得了门。
仿佛被汛期最凶猛的闪电击中一般,我不可置信地开始往我家后院跑去。
被木栅栏围起来的后院田地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排排拱起的土包,顶上露出几片绿油油的叶子,和微微冒出头的木油头。
母亲也不见了,我一下子急得满头大汗。这时我才回想起今天早上父亲和母亲之间略有异样的互动。
今天的早餐和以往不同,在一碗面条的基础上,竟然每个人碗里都多了一个木油蛋。而我的碗里有两个。我还记得我诧异地看了母亲一样,却没想到母亲一反常态,神色和蔼可亲地对我说是奖励我的,因为我前几天做的那个小木油雕塑。
当时我更加疑惑了。首先,母亲对我这种浪费木油来做手工艺品的行为非常痛恨,她认为这是对这个世界仅有的能源的浪费,更是对辛苦种植、培育、挖掘木油的劳动人民的侮辱。我还记得第一次我小心翼翼地把我花了三个学校自习下午做出来的木油雕塑给她看的时候,她那满眼的震惊和失望。她一眼都没看就把它夺过去,轻轻揉捏成团状,扔回了家里的木油桶里。她甚至都没留意到那是我照她模样刻出来的人头像。
其次,家里吃木油蛋一般意味着有好事发生。单凭我这个木油雕塑就能让父亲甚至母亲高兴地加菜,还给我加两个木油蛋,这怎么说都说不通。
现下想来,让我越想越存疑的,是吃完早餐后,父亲要我去把我房间里做好的木油雕塑拿出来给他看看。我进房间找了很久,就是没找到我昨天刚捏好的那个木油雕塑,我特意想做个跟学校那个雕塑一模一样的。等我想好措辞,战战兢兢地空手走出房间的时候,父亲已经去上班了,而母亲也只是问了一句,得知找不到之后,就自己忙自己的了。
我倚靠在两家房子后面的那棵大树的树干上,思索他们究竟会去哪儿,母亲会不会是和丰复余一家一起出去的。母亲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为什么没有带上我。
会不会是因为出发得太突然,没来得及叫我?
可我就在屋里,窗户大开着,虽然不直接对着后院,但后院的响动我都听得一清二楚。母亲在铲土,母亲在浇水,母亲在检查木油成熟程度。究竟是什么时候那声响停住了?
我想得脑仁疼,都记不起来母亲可能会在何时离开家后院的。
自认为被抛弃的委屈和孤独一下子将我淹没至海平面以下。我好不容易浮上来喘口气,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从我周围同样浮至水面的气泡里爆了出来。
他们还会回来吗?
六. 雾里
不能这么继续下去。
我不知不觉在凉爽的树荫里睡了一觉后惊醒,飞奔到家里,母亲还是不在。紧接着我又跑到丰复余家窗边踮脚朝里望去,依旧没人。用力捶他们家的门,还是没人。
他们可能只是单纯地出去一起踏青了。
可有哪次踏青没有带上我?没有。
离父亲下班的时间还有好久,我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我心里清楚这份担忧来得毫无道理,可刚刚在树荫底下做的噩梦,像是给担忧的种子泼撒了一桶水,我心里现早已被各种各样叽叽喳喳的情绪给撑满。
倒不是因为那噩梦有多恐怖,虽然它和以往的噩梦一样能让我吓得在双目圆睁中惊醒。
那个噩梦,它变了。
正是这份打破习惯的改变,让我不再安于从噩梦中惊醒后再回到噩梦里的循环。
我突然想起上学期那次被惩罚去操场拔草。丰复余不停炫耀自己在迷雾里的各种经历,哪怕我不停在旁边质疑其真实性。我看他实在得瑟得过头,就没再听他讲话,可他越讲越得意,开始描述起细节来。因为他知道我最喜欢关注细节,也知道我一直坚称的格言,“事情的真实性就藏在细节里。”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了解我,我虽然背对着他蹲着拔草,耳朵却听着他“吧啦吧啦”地说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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