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木质结构的小楼,坐落在一处青石垒落的石基上,半旧的门扇、窗棱无不显示着这座杏子楼的年龄。
杏子楼楼门半开,一个徐娘半老,姿容淡雅的妇人,坐在门前梳妆。
一头长发垂落腰际,虽然那夹杂着几根银丝的青发,在别人的眼中或许不如青春年少的少女,那般迷乱人眼,可是这个妇人的一头青丝,却在这片粉艳荡漾的杏子林,在亓安安一双清澈明净的眸子中,倒映出温暖的颜色。
晨光清雅悠然的洒落一地,亓安安踩踏着斑驳的光影,脚步轻轻的走到那个女子身前。
她执起石桌上的桃木梳子,动作轻柔的梳理那妇人的一头青丝。
妇人很是安享的半闭了眼眸,唇边挂了轻柔的笑意。
良久,妇人嘴角轻轻抬动,言语温柔道。
“你可知道?我是爱你的。”
“我知道。”
“你可知道,我一直在你的身边?”
“我知道,在青城外的破庙中,在西风客栈古道上,在盂兰节太平涧边,在我来琅琊城这一路上,都是您陪在我的身边。
您让公羊大娘喂我吃商路,是为了唤醒我年幼时的记忆,您让我落入金缕衣的手,是为了要我看清这个世界有多么险恶,要我变得不再善良可欺。”
亓安安放下手中的桃木梳,认真将妇人一头青丝,一缕缕挽起,动作极尽的轻柔。
“您的发髻里有了几根白发,我帮您摘了去吧?母亲。”亓安安轻言道。
那个被亓安安第一次称做母亲的妇人,伸出一只柔软的手,轻轻的拍上亓安安的手,阻止她拔去那几根银丝。
“不必了,安安,我廖慧如一生长伴青灯,心里最是羡慕那一头白发隐居山林的智者,希望自己也能够像他们一样,拥有着世间最宽广的豁达。可是我终究放不下,放不下沉溺在江湖红尘里的一线情缘,放不下那豁达背后的为所欲为。”
廖慧如一双柔媚的眸子,看向杏子楼外的栈道,声音轻柔道:“安安,为了我自己,我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性,在江湖上做一个逞兄行恶的大魔头,可是为了你,我会改。”
听见那个被自己称做‘母亲’的女子如此说,亓安安忽的心中一暖,而后声音冷锐道:“你不必如此做,我唤你母亲,因为你是我的母亲。如果您刻意让我的这声母亲,成为最后的诀别,我宁愿把它搁置在心底。”
“哎!!”廖慧如忽的长声叹息,而后,她抬手将一支镂空的粉色杏花钗钿,插在了亓安安的发间。
“这支杏花钗钿,是我和你的父亲,还有我的师兄南柯褚,以及那个女人在一起时,在一个雨初的春日,在这杏子林中观赏杏花,共同设计绘画的杰作。
你的父亲和南柯褚,一同下山,寻银匠打制了这支珠钗。他们回到杏子楼中,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瓷坛,将杏花钗钿放了下去。然后我和南宫英二人抓阄,谁能抓到,这支杏花钗钿便归谁。
南宫英爱极了这支杏花钗钿,她悄悄向你的父亲和南柯褚打探,究竟那支杏花钗被他们二人放在了哪一支瓷坛中。她没有想到,你的父亲和南柯褚竟然同时将手指向那只空坛子。南宫英打开了空瓷坛,这支杏花钗归了我。
而不久后 ,南宫英要下山了,她知道我爱慕你的父亲,临行前的头一天,她笑着说,姜其岩师兄,南柯褚师兄,我的父亲在朝中位居高阁,如果你们有意在江湖中做出一番成就来,可以去青城上官家寻我。
她临行前看我的眼神别有深意,她话语里透露着明显的算计。
江湖地位自然不能同一支杏花钗相较而论,半年后,你的父亲姜其岩也下山了,他临行前要我等他,等他用八抬大轿,将我迎近江湖最令人望而生畏的豪华府邸中。”
廖慧如声音轻柔的诉说着一段过往,好似在说一段光影离落中的有关杏花雨的故事。
然后,廖慧如没有等到姜其岩的花轿,因为他的府宅中,已经有了女主人。
亓安安抬手摘下那支杏花钗钿,打量了一眼有些斑驳锈蚀的痕迹,皱眉道:“母亲,我不喜欢这支杏花钗,我喜欢新的,喜欢别人没有碰过的东西。这珠钗上承载了你们太多的过往,我不喜欢。”
杏花林中刮过了一阵微风,风裹着飘落一地的花瓣,在半空中卷起复坠落。
“傻孩子,世间哪里有那许多的新鲜东西,等着你去采摘,为你留着?”
“母亲,我从来都没有怨恨您,相反,我还很高兴自己有一个叱咤江湖,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母亲,而且您还是峨眉山上令人尊敬的出尘师太。”
“对,而且,你还有一个在江湖上呼风唤雨,黑白通吃的盟主父亲。”
亓安安没有答话,因为杏花林中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手持 穹苍剑的青衫男子。
亓安安神色淡漠的看着那在杏花林中,战在一处的两抹身影,她的母亲廖慧如和她的心上人楚云庭。
在她往昔的岁月里,母亲代表了陌生,而爱一个人更是‘拒绝’的良好解释。
她静静的观看了一阵,二人的搏杀,面无表情的走入了杏花楼,关上了那扇木门。
楼中一张木桌上,放置着几张泛着黄色印记的纸张,上面用稚嫩的笔法,简单的画了一盏盏铜壶滴漏的图案,图案的下方,画了几个流泪的哭脸,和几个开心的笑脸。哭脸下方用黑笔打着叉勾。
52书库推荐浏览: 百里晨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