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他的主意?”
段人凤咬着香烟,向他一点头。
“他有这个脑子?是不是别人教他的?”
“不是。”
“他不是挺傻的吗?”
段人凤用手指夹了香烟,垂眼凝视了香烟的火头。段人龙的问题,她有答案,但是不想回答,因为那个答案她不喜欢,而她一旦回答,可就真把那答案坐实了。
然而段人龙望着她,分明是在等待她的答复。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如实交待:“装的。”
段氏兄妹坐在家里谈论金玉郎,结果是最后一起哑然。
与此同时,金玉郎已经和陆健儿同行,返回了北京。
金玉郎不像段人凤那样疑虑重重,他只在路上花费了几个小时自省,就彻底确定了自己对段人凤的感情——真的是爱情。
他甚至向陆健儿做了一番讨教。陆健儿知道什么是恋爱,他对他那个藏在天津小公馆里的姨太太就是一见钟情,进而花了好几万,把她讨了回来。所以根据陆健儿的理论,他对段人凤也是一见钟情,他第一眼就看她长得好看,哪怕她当时把头发剪得像狗啃一样,一身的衣裳还不如个听差体面。第一眼看她好看,第一万眼还是看她好看,和她在一起,纵然没话讲,也照样坐得安稳、睡得踏实。她刺他几句,他不往心里去,他对着她耍性子,她也不生气。两人的感情好到这般地步,难道还不算相爱吗?
他大仇得报,又收获了爱情,这一路上就一直是含着笑容。陆健儿看他像是快乐得失了神,就另起话题,想要给他打个岔,免得他乐出毛病来。
“你大哥现在应该已经到北京了。”他说。
金玉郎这才又想起了金效坤。金效坤算是重犯,在天津落网之后未做停留,陆健儿的手下直接把他押送去了北京。至于傲雪和果刚毅,名义上不是嫌疑犯,自然也就无人管。
“他伤得重不重?”他问陆健儿:“会不会失血过多、半路死了?”
“皮肉伤而已,绝不至于死。”
“到了北京之后,你们打算把他关到哪里去——先不管怎么审判,反正得先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吧?”
“先送去京师第一监狱,后面的事和我就没关系了,我是只管抓人。”说到这里,他向着金玉郎一笑:“你想干什么?让他在里头再多受点关照?”
“可以吗?”
“一句话的事。”
金玉郎想了想,末了摇了头:“不必,我怕他禁不住折磨,罪名没下来,他先咽了气。他还得再活一阵子才行,要不然,他名下的那些破产业,怕是不好处理。”
陆健儿微笑着看他,不说话,是要等他的下文。金玉郎倒是坦白得很,有一说一:“他那些财产,有多少我不知道,但无论多少,都是你的,我一个子儿都不要。他对我是谋财害命,我对他是有仇报仇,没有别的目的。我比他高尚。”
陆健儿听到这里,感觉金玉郎这话似乎不甚正确,但也挑不出毛病来。而金玉郎这时话风一变,又谈回了爱情的老路上:“陆兄,你说求婚的戒指,买什么样式的最好?”
陆健儿一路上都陪着他谈爱,谈得有点烦:“随便买个贵的就行。她要是真爱你,你给她块石头,她都喜欢。”
“我不给她石头。我把我自己给她,我给她一个最真的、最纯粹的我。”
陆健儿听了这话,有点承受不住,发现金玉郎自从报了仇之后,就有点疯疯癫癫,像个坠入爱河的诗人,呛昏了头了。
金玉郎恨不得把自己这一颗心,分成两半。
一半留给段人凤,捎带着思考一下订婚戒指的款式,另一半留给金效坤和傲雪。复仇并未结束,而是刚刚开始,新戏缓缓拉开大幕,这回坐在聚光灯下的大反派变成了他自己,站在他面前的可怜人,则是变成了傲雪。
傲雪是在第三天的下午,回到家里来的。
这时,她已经看清楚了金玉郎所耍的这一套阴谋诡计,已经知道自己是被金玉郎当了枪使,自己把金效坤害进了深牢大狱里。
那一夜的光景,无论何时回想起来,都是一场噩梦。在陆健儿等人押着金效坤撤退之后,果刚毅像疯了似的,也不管她,骂骂咧咧的跳上汽车就跑了个无影无踪,留下她独自站在寒夜里,被风吹得眼泪都成了冰珠子。
然后果刚毅一去不复返,她再也联系不到这个人,又怕金效坤随时会掉脑袋,只好压下满腔的黑血,鼓起最大的勇气,回到北京家中,站在了金玉郎面前。
对着金玉郎,她原来只是嫌恶,现在则是看他如同魔鬼一般,又是恨又是怕,又是想要尖叫着发狂。活了十九年,没见过这样的人,没经过这样的事,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那她一定要远远的离了他,金家不提退婚的话,她提,她退。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现在她只能垂头站到金玉郎面前,含着眼泪低声下气的问:“玉郎,或许你和大哥之间,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仇恨,我不知道,也就不敢乱劝。可你们毕竟是一家的兄弟,仇恨再深,也不至于要命啊!我嫁过来得晚,没得着机会侍奉公公,可公公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也不忍心看着你们两个互相残杀,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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