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夫人_静江【完结】(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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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狸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正要说话,老七出现在门口,大声道:“六哥---”

  看清屋内还有江文略,他啪然收腿,行了军礼,肃然道:“禀上将军,各营统领已经到齐。”

  狐狸便又展开了微笑,“江兄,俗务缠身,我就不送你了。”

  他再看了我一眼,缓缓道:“大嫂,有劳您帮我送送江兄。”

  我颔首,狐狸已俯身抱起早早,将他高高举起,笑道:“走!早早,六叔带你去接见你的八位大将!”

  和风细细,杨柳依依。

  离亭外,绿糙如茵、苍山含翠。已近huáng昏,迎面拂来的风温热,又带着炊烟的淡香。向东的官道边,马儿在低头啃着青糙,而回洛郡的官道上,燕红等人驾了马车,静静地等候。

  我慢慢地倒了一杯酒,推至江文略的面前,轻声道:“你的伤,能不能骑马?”

  江文略握起酒盏,一饮而尽,望着我微笑:“好得差不多了。”

  我忽然间想起,合攻huáng二怪那次,他也伤了腿。

  “不管对方如何拼命,不管腿上的血如何流,他始终不肯让出jī爪关,倒象jī公寨是他家埋了稀世宝藏的后花园似的。”

  阿聪的话浮于耳际,我心口象被一块大石猛力撞击了一下,猛地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

  他仍在微笑,我将空空的酒杯倒转来对着他,道:“这杯酒,一谢你数次救命之恩,二来,想拜托你一件事。”

  沉默了一会,他饮一杯,缓缓道:“何事?”

  我涩然一笑,却于这一笑中将纷乱的思绪理清。我将目光投向远处苍翠的山峦,轻轻道:“当年,我若不出现,你会不会娶罗婉?”

  他认真地想了一下,摇头:“不会。”

  我低声问:“为何?”

  他的目光便茫然起来,许久,喃喃道:“窈娘,你知道我第一眼见到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小楼中,我曾无数次痴缠地问过他这个问题,可他总是但笑不语,我bī急了,他便会堵住我的唇,让我再也无暇顾及他的答案。

  此刻,他竟说起了这个。

  “窈娘,你也知道,爹重长子,向来疼大哥,娘虽宠我,却也是将我当幼子来疼。我自幼到大,心里一直很清楚,江家的家业迟早是由大哥来继承,我也乐得逍遥自在,喜欢什么便去学什么,想出去玩就会溜出去玩。”

  我低低道:“我还笑过你,学什么都是一时头脑发热。”

  他也沉浸在回忆中:“那时候,我以为,我可以那样自在的过完我二少爷的一辈子,可是,在你出现之前,爹娘和大哥,就看中了罗家的实力。”

  他顿了顿,慢慢地微笑:“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是什么样子吗?”

  忐忑不安的少女,被冷漠的未来公婆安置在偏远的小院里,她孤独地坐在树下,听着风刮过庭院,从袖中取出爷爷留下的玉佩,幽幽叹气。

  爷爷,您的遗言,窈娘不曾违背,可窈娘真的不知道,历尽千辛万苦的守约,换来的将是什么。

  有什么声音,打破空院的寂静。

  少女不及闪躲,已被一颗松子打中头,她“唉呀”一声,捂着后脑勺抬起头,愤怒地盯着树上之人。

  阳光将他俊朗的脸轻轻勾勒,他望着她微笑。

  “你叫窈娘?”

  她似乎知道他是谁了,瞬时红了脸,局促地站起来,却忽发现先前自己晃悠双腿时,竟将绣花鞋远远的踢开。

  她赤足站在地上,正要蹦过去穿上鞋子,他却从树上跳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脚,轻轻地将她的绣花鞋踩住。

  “你那时,哭了。”

  我在回忆,他也在回忆。

  “你的脸很红,哭了,却还是瞪着我。”他微笑着,轻声道:“我当时就想:啊,真好,爷爷当年的决定太英明了,现在有了这个有趣的丫头,我就不用被bī着去娶罗婉了。”

  妻非妻(下)

  “可终究---”我叹了声,徐徐抬眸与他对视:“我成了青瑶夫人,你也娶了罗婉。”

  他沉默着。

  我望向西面正缓缓下沉的夕阳,轻声道:“因为你姓江,即使你不愿意继承家业,不愿意与罗家联姻,你也还是姓江。你放不下因为姓江而要承担的责任。”

  我鼻子有微微的酸楚:“正如我现在,我再怎么不愿意担上这个青瑶夫人的名号,我也得继续这样担下去。以往是为了保护早早和自己,现在,我还得想法子保住山寨的那帮兄弟,保住我一手建立起来的青瑶军。”

  他与我对望。

  我继续说着,把心底多时的话都说了出来:“我感激你为我做过的一切。可你说要我等你一年的时间,我就在想,如果真要把我和早早接回去,你得冒多大的风险。罗家且不说,你大哥,你爹,你娘,永嘉军上上下下,还有卫家军,这些阻力,你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一一摆平?”

  他依然沉默,只唇角微微抿起。

  “所以---”我的手摩挲着青瓷酒盏,低声而郑重地道:“我想拜托你,收回这个话,不要再为了我和早早付出惨重的代价,那样只会让你活得很辛苦,让你面临各种危险。我们---走到这一步,都有太多的责任和顾忌,很难再回去了。”

  他的目光始终凝在我面上,随着我的话语,眸子里透出几分喜悦来。

  待我说完,他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再度看着我微笑,轻声道:“你不忍心,看到我活得很辛苦,怕我面临危险吗?”

  我与他静静对望。

  他唇角浅浅地勾起,缓慢地点头:“好,我不让你感到为难。我答应你,从今天起,我不再说要把你和早早接回去的话。你,不再是我的妻子沈窈娘。”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笑了起来:“从今天起,我就把你看成沈青瑶。你叫沈窈娘也好,沈青瑶也好,又有什么关系?谁说我江文略就不能娶沈青瑶?!早早姓江也好,姓卫也好,他总是我的儿子!”

  他嘴角的讥讽越浓:“不为接你和早早回去,我和罗家也迟早会决裂,也迟早得卷入江家各派系的争权夺利。我不争,别人会bī着我去争,大哥利用我笼住罗家,又时刻防着我;爹希望我攻城拔寨,又不希望我功高盖兄;我的手下和大哥的手下为争夺权利,也会推着我往前走。你不愿意看到我活得辛苦,可别人还在把我往这条危险的道路上bī。你说得对,我们被bī得,早已回不去了。”

  暮风拂过原野,如同光yīn,在极缓慢地流逝。

  “早早加印典礼的那一天,我就想清楚了,既然回不去,那就只有去争、去抢!”他再仰头饮了一杯,冷笑一声,道:“只有争到再没有人敢和你争了,你才无需再争。到那时,你是沈窈娘也好,是青瑶夫人也好,又有何关系?!”

  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青瑶---”

  他忽然这样叫我,熟悉的声音、陌生的呼唤,我随着他站起,心qíng复杂地与他欠身为礼。

  “青瑶,我得走了。你不必以我为念,保护好早早,只是---”他低声说:“你千万要小心杜凤这个人。”

  他说得这般郑重,我不由一惊。他看着我的面色,叹了声,道:“我以往,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一个比较有才华的军师,现在看来,真是太大意了。”

  我心神不安,道:“何出此言?”

  “你不觉得,早早加印典礼上发生的事qíng,大有玄机吗?”他沉吟道:“二将军和四将军那样的人,不象是能想出这种行刺之计的人,此其一;即使定下此计,他们也得有足够的把握才会行事,那就是说,他们依凭的不单单是那四千人马,可他们的援兵呢?自始至终没有出现,此其二;后来卫家军大举肃清二四将军的势力,弄得人心自危,但是,始终没有再听到那帮刺客的消息。你不觉得,那帮刺客的出现,纯粹是为了给杜凤一个光明正大除掉二四将军的借口吗?”

  我撑着拐杖的手逐渐发麻,耳边也有点嗡嗡的声音。

  “青瑶,希望是我想多了,但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杜凤的筹谋,那这人的心机和手段---”不寒而栗的眼神一闪而过,他缓缓道:“我得去查查此人的底细,一个普通的解元,以前只做过参事,不可能有这样的手腕。眼下他已大权在握,只希望,他不会那么快对你和早早下手---”

  他似下了决心,向我长施一礼,郑重道:“青瑶,你多保重。如果真的形势危急,你到洛郡城东的蓬莱阁,那里都是我的人。”

  他缓缓地走下台阶,因为腿伤尚未痊愈,他仍一瘸一拐。

  夕阳投在他玄色的袍子上,闪着淡然的光泽,我的视线随着这光泽晃了一下,忽然间发现,玄色袍子的最下方,绣着一枝小小的荆棘花。

  “呯”地一声,心底有什么东西在碎裂。

  我忽然踉跄向前走了两步,开口唤道:“文略---”

  因为太久没有唤过这个名字,我的声音有些滞涩。他的身形一僵,缓慢地回头。

  风声细微,我的声音更轻:“文略,你多保重。”

  淡金色的夕阳将他俊朗的脸轻轻勾勒,一如多年前。

  他慢慢微笑,轻轻点头:“青瑶,你也多保重。”

  夕阳下,骏马载着他玄色的身影,消失在无边无际的田野上。

  两年后,我再度唤他“文略”,他却唤我“青瑶”。

  不过两年,已是沧海桑田。

  可又好象有些东西,在漫长的两年后,仍在原处。

  自这日后,我的双腿,如蓝医正所言,逐渐康复。

  七月初七,当我骑着马,在燕红等人的簇拥下驰入青瑶军军营,青瑶军先是爆出如雷的欢呼,继而在黎朔手中令旗的指挥下肃然列队。

  浓烈的阳光下,青瑶军军旗微微飘摆。

  我步履轻盈地登上将台,黎朔上前,躬身为礼,请我阅阵。

  号角响,令旗如飞,校场内阵形变动,一时似矫龙腾水,一时似猛虎出林,八阵变罢,令旗倏收,阵形仍如最初般齐整。

  场内鸦雀无声,但每个人的目光,都投在我的身上。

  我面带喜悦,高声赞道:“好!”

  “青瑶军创立已近一年,幸得各位姐妹与弟兄同心协力,方有今日之军威军容。”我的目光缓缓掠过每一张年轻而充满激qíng的面容,“我们青瑶军不但要生存,还要成为真正的jīng武之师!你们虽然是女子,是少年,但只要你们谨记,jīng诚团结,上下一心,就必能胜过七尺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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