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却是,突然地,她的双眸凝滞住了,浑身都静止住了。
“嗯?你怎么了?”老板娘察觉到寻的不对劲,立马问道。
寻听她这一问,倒是回过神来了,却反而后退一步,珠帘垂下,左摇右摆地晃动,碰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老板娘更是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前的女子,在刹那间变得如木偶一般,可是,木偶的眼睛里怎会有如此多的情愫?是惊诧,是不敢相信,是迷惑,是令人读不懂,读懂后……又不由得替她难过的忧伤。
寻的心里早已天翻地覆。方才,她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躲,躲开这猝不及防的重逢。南亭,这里与京都可是相隔万水千山,一千里,当年她跋山涉水一千里才来到这个偏远之地,本就笃定了斩断一切,可是,他如今竟来了。
他就站在那儿,站在杏林客栈的厅堂里。他们之间只隔着一道珠帘,偏生,这珠帘却无法遮挡住视线。于是,寻往旁边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直到视线中只剩下一堵灰色的墙。
寻为难道:“老板娘,我……能不去了么。”
“……哦,能,能!”若老板娘还不遂了寻的心意,街坊邻里哪会夸她善解人意呢,“那你好好留在这,我去招待便是了……”
老板娘走后,寻颤了一颤,突然如被人抽光了力气一般,跌坐下来。
她听到老板娘在外边问:“客人可要吃些什么?我让厨子先烧着。”
“管饱就好,菜清淡些。”
“要酒吗?”
“不必。”
“好的!”老板娘朝庖厨里喊,“小涟,再炒几道小菜!清淡些,忌辛辣!”
却是筠帮涟应答道:“好嘞!”
最后,“那……几位贵客随我去看一下客房罢?”
“好。”
帘外几人没说话了,接着又响起“噔噔”的爬楼声。而方才那男子的每一句话仍在寻的脑海里徘徊反复着。这清冷又浑厚的声音,这总是淡漠得令人生畏的语气,这惜字如金的习惯,如果不是他,还会是何人。
好久不见了,陛下。
只是,这一回,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寻重新坐回饭桌旁,看着满桌美味,却是味同嚼蜡,食不下咽。估摸着封一行人还在收拾行装,寻索性回到了自己房中,避免撞见他们。
不久后,响起了扣门声。
“小辰?”是老板娘的声音。
寻起身去开了门。“怎么了?”
“有客人请你写信。”
有客人请她写信?寻的心弦一下子绷紧:“是那个新住下的客人吗?”
“……是。”
“……”寻皱起了眉。封终究是发现她在这儿了。也是她自己疏漏了,前堂的隔间里还放着她的书信纸笔,若封看见了,定会认出她的字迹。毕竟,这么多年来,她的字形从未改变过。
“老板娘,你替我向那位客人致个歉罢。你知道的,我晚上不做生意。”
“辰啊,那位客人可是答应了给你十倍的报酬……”
“钱也不能坏了规矩。”
“可是,你今晚不写,明早也是得写的。”
“……”寻道,“那便明早写。”
“……”老板娘见寻的态度这般果决,终是忍不住问道,“小辰,你和那个客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过往?”
寻低头看着地面,没有否认,何况她先前异常的反应早已表明了一切。“是。我就是为了再也不要见到他,才离开迦城来到南亭的。”
“……”这句话,总是出于恨意,总是该咬牙切齿地说出来才对,可眼前的人,看起来只有忧伤,语气里只有决绝。老板娘叹了声气,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如寻所说的,向那位客人“致歉”去了。
房内的人阖上门,面对着门站了许久,才转身去收拾了包袱。
寻准备去南亭城外。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乱得像一团浆糊,浑浊又黏腻。苍茫的夜空,纯粹的星光,竟像成了她的救赎。
寻推开窗户,俯身一看,并不算太高,恰好巷子里无人,她便跳了下去,待站稳身子后,又呼哨一声,把自己的马从后院唤了出来。
黑鬃马尥一尥蹶子,似乎也是期待许久,想要在荒野上驰骋一番了。但寻跃上马背,念着还在城内,只是慢慢地骑,马蹄踱步声哒哒,又克制又别扭,在巷子里响得突兀。
寻离大街越来越近,却远远地瞧见了一个身影,从始至终地立在巷口处。
街上灯火明亮,小巷里黑暗无光。那人也骑在马上,逆着光,一尊高大的黑影。此情此景,寻好像是从死寂走向光明,从落魄走向喧哗,从孤独走向怀抱。
寻其实十分想骑马回去,可是不知怎地,她回头去看,身后只是一片黑魆魆,像极了一条没有尽头的深巷,好像只有往前走,才能远离厄运。
总归,她可以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不是吗?反正封并不知道,她已经记起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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