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与寻对望一眼,略一笑,朝老管家道:“此番回来并非为了政务,不必宣扬。管家若得空,可先将长雨阁收拾一下否。”
老管家怔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一边张口瞠目着,一边愣愣地点头。“好,好,好……”
老管家招呼来一名小厮,一同搬去了行李。封与寻则进了府,一并沿回廊走着。廊顶壁画、庭下花草,还有那棵枝叶已探出院墙的桂树,一切都是故时模样。
封侧过头来,见寻望着白华落尽的桂树,眸光里显出几分怅然,便道:“打算何时去看她?”
寻收回目光,看向封,回道:“现在。”顿了顿,又说:“不过,我们先去一个地方,可好?”
寻所说的地方,其实是个小摊铺,莞的爹娘摆的摊铺。
二人走过桥头来到街市。寻远远地就瞧见了莞的父亲,他正安静地坐在摊边,永远是纷攘街市里一幅静止的画。
二人径直走了过去,寻轻声唤:“阿爷。”莞父闻声抬起头来。寻又道:“我来了。”
莞父打量寻许久,布满皱纹的眼睛里终于出现星点光芒,站起来道:“辰姑娘,是你啊……”
寻微笑着点点头,又从袖筒里取出一封信和一个荷包,绕过摊头递到莞父的手里,告诉他道:“这是莞托我送来的。”
封闻言不由得看向寻,但听她接着说道:“阿爷还是听我念与你听吗?”
莞父手中捧着荷包,他知道里边满是银钱,但被寻这么一问,一时倒忘记了辞拒,只心悦地应道:“好,好……谢谢你啊辰姑娘……”莞父已是风烛残年,说话声低弱、含糊,可此刻他脸上和蔼的笑容,似乎比孩童还要明媚。
寻取出信纸,看着上面简练的文辞,一句一句念成莞的口吻:“爹,娘,又来给你们报平安了。我在宫里过得很好,御膳房的桂花糕好吃极了,不过……还是没有爹娘做的香。再有,冬天就要到了,你们千万别不舍得买棉毛,否则娘又得冻生病了。爹,娘,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否则我在宫里头定是要不安心了,你们也不必太挂念我哦。至此。女儿莞。”
莞父欣慰得直点头。“这就好,这就好……莞儿过得好,我和她娘亲就安心了……”
寻将信重新递给莞父,边道:“阿爷,莞还托我捎一盒桂花糕回去。”
莞父听罢赶忙把手中的信与荷包放到一边,然后从摊下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双手捧着递给寻。“早……我早早地就给莞儿装好了,就担心不够她吃……”
寻小心地接过布包,揣在怀里,布包仍与往年一样,沉甸甸的。“莞一定会很开心的。”寻微笑着道。
又向莞父询问了一下近况,得知一切安好后,寻才放心地辞别。但正当她欲与封离开时,莞父却突然出声道:“等一等!”
寻立马驻足,回头。“阿爷怎么了?”
莞父似是觉着自己的声音过于激动,惊到人了,所以脸上出现了愧色。“无事,无事……就是……莞儿她娘亲去世的事情,千万别告诉她……”
封听言微怔,寻已经会心地答应:“阿爷放心,我明白。”
寻担忧莞父不肯收下荷包,在他发现之前急急引着封离开了。走出街市后,两人骑上了马,接下来,便该去往城外了。莞安葬的地方。
封问:“给莞父的信?”
寻回道:“是我……包括往年的,都是我在收拾莞的遗物时发现的。”
“……”
“也不知,是她想家了,所以写以宽心,还是因为她害怕自己有一天突然……所以……”
封听着寻的言语,默然无声。
寻继续道:“再过几年,莞留下来的信就该不够用了……我却希望不够用才好,如此才说明,阿爷仍安康着。莞已经无法回来了,但至少信可以仿写。莞母在前年已经病故,阿爷一直过得孤清。或许,惟有做糕点时,想着女儿爱吃,阿爷才会生出些幸福之感。”
此刻,两人骑马较慢,“哒哒”的马蹄声仿似格外能使人宁神静气。封道:“心中有个念想总是好的。只怕怀着悲恨之意活着,怎地能熬过年年岁岁。”
寻听言,不知封是否是想起了他抑郁而终的父亲,思量间,还是引着黑鬃马靠近封,然后将手轻轻搭上封的手腕,道:“月有圆缺,人有离合……所幸的是,婵娟依旧。”
亲情长存。
没料到,未及封开口,黑鬃马先拿头撞了一下枣红骏马,枣红骏马似是不屑于与它计较,就往路边移步去。如此这般,寻不得不将手收了回来。
封看着寻,温和地笑了一笑。“马也依旧。”
行了不少路,终于到了丫头风华散去的那方旧土。
一墓,一碑,一名,至简至纯。寻将桂花糕摆好,又取出三只青瓷盏,斟满三杯清茶。
一杯敬皇宫,皇宫与你无怨尤。
一杯敬故土,故土亲人不舍离。
一杯敬此生,此生人负你,你不负人。
第34章 归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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