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微微蹙起了眉,良久,道:“并非如此,是你不想说罢了。”
江不言。
封又问:“关乎国事,还是关乎个人?”
江顿了顿,干脆道:“个人。”
尽管寻十分厌绝桎梏,尽管封不会放手他的江山,可是,他们依然携手走了下去。那么,江,他惟有祝福,与离开。
雨声哗啦,把江的思绪引了回来。
于是他回答:“贵妃,想问一个理由是吗?可是,世事如此,有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怎么样’,而非‘为什么’。”
车厢内沉默了。
“是么……那么,有件事情,本宫便不问‘为什么’了,但还请江大人能够告诉我是‘怎么样’。”许久后,寻出声了,“六年前,乘舟南下的那个晚上,江大人,你在酒中放了什么?”
未及听到江的回答,大雨骤然下得急了许多,车顶如敲锣打鼓,一时间已听不到其他声音。雨从窗外打了进来,寻却将窗拉得全开。过了一会儿,雨才渐渐小了些。“忘川水。”江的声音也重新响起,清冽一如雨水,“微臣在酒中掺了忘川水。”
听此言,尽管隔着马车,寻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江的方向。尽管,那时江的做法神不知鬼不觉,可是,只要寻恢复了记忆,略微回想一番,就会清楚问题出现在何时,顺藤摸瓜之下,自然也能猜到是谁人所为了。江应是也明白如此,所以,他才会毫无隐瞒地回答。但是……“忘川水,是为何物?”
江望着长街的烟雨弥漫的尽头,听言终是敛下了眸,娓娓回道:“忘川水……顾名思义,是能使人忘却前尘往事的药剂。‘川’,实为‘三’。执意忘却的,为其一;悲恸恨绝的,为其二;凡尘所有苦乐,为其三。忘川水用量的不同,会导致结果的不同——用量从少到多,结果便由一至三。当年,贵妃喝下那一盅酒,刚好……能达到‘一’的效果。”
车厢内一直安静着,江言罢,也沉默了下来。
寻的心中已思绪万千。既然是“一”的效果,那便是使人忘记执意忘却的回忆。逃离迦城的时候,她已心灰意冷,喝下忘川水后,她自是将与封相遇一直到离开迦城的回忆都忘了个干净。而万家宴那晚,因为她在心底深处已经放下了过去,所以回忆的碎片开始一点一点拼凑,待拼凑完整了,忘川水也就失效了。寻也终于明白,封为什么会说那句“谢谢你,还愿意想起我”,原来,是否能恢复记忆,确实全凭她自己是否愿意。
路程已过一半。天暝雨亮,风清心乱。如果有一种心情,如被江水湮没,洗去一身污秽,明净如镜,却永远沉重,无法呼吸,或许,正是江如今的心情。
这场雨,下得好啊。
“贵妃,请容微臣多说几句。”话虽如此,但江不等寻回应,已经继续说道,“若贵妃一直不曾想起皇上,曾经的他或许不会善罢甘休,可是如今的他却不会强求。但是,贵妃已是记起了往事,说明你已能放下过去,所以,贵妃与皇上……一定要走下去。”
不知为何,寻从江的言语中听出一点忧伤,最后一句话尤甚,怎地会有些催人泪下。
“当初,皇上拜廉为师,一开口便承诺献上延靖帝的尸体,作为拜师礼,惊煞众人。廉师傅曾告诉微臣,皇上手段毒辣,招式阴狠,戾气过重,很容易步入歧途,万劫不复。”
“……”
“作为长风将军,狠,或许不坏。可是对于长寻国的帝王来说,治国安‖邦,更需要仁。微臣不敢确定皇上从何时开始有了变化,但……一定是在遇见贵妃之后。贵妃喜爱游船画扇,沏茶酾酒,喜爱采花听鸟,览书吟诗——与皇上迥然而异。但,也许正因如此,皇上才渐渐地发现,世间除了报仇,除了恨,还有许多美好的事物。”
“……”言至此,江竟有些不知所云的感觉,顿了顿,终是作了结语,“说是容微臣多说几句,叵料无意间已说了如此多。皆是“为什么”的过去,而非“怎么样”的现状。贵妃……只当随意听听便是。”
随意听听。
寻终于出声了,却撇开了方才的对话,只是平平地问道:“还有多远?”
片刻过后,江回道:“已经看见城门了。”
青衣和玄衣早已等在城门边。青衣一见江和长寻府的马车,立时牵着马迎了上来。“贵妃娘娘。江大人。”
马车停下后,丫鬟终于有了点清醒之意。寻撑伞下马车前,揉了揉她的脸,过了一会儿,丫鬟猛地睁开眼睛,又是一阵心慌。我怎地又睡着了,江大人在何处,江大人在何处……
江从马上下来,撑起了伞。青衣笑嘻嘻地问:“江大人,你当真要一个人去么?也不带个随从?”
玄衣早向寻行了礼,此刻看了青衣一眼,道:“江即将启程北疆,你恁地还眉开眼笑?”
青衣挑眉,应道:“我若是想见江,直接请命到北疆执行任务便好。玄衣大人,你却对南方的事务比较熟悉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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