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心是如此的多变。
太阳穴股跳的那股狂热快慰被夜晚压住, 空楠闭上了嘴, 选择了回沉默以沉默。
天还没有一点要亮的迹象, 空楠倚着背后的墙看着窗外, 在视野里迷惑性的林海中渐渐泛起困倦。
无害的龙很暖和, 在它旁边呆着的感觉像以前贫穷时的冬天,她当时给北方的国企炼钢厂做流水线工人,家里没有暖气, 等工线停后,她就和小组里的几个工友凑在一块,在炼钢炉的余温边缩着, 烤馒头片和蛋糕,听英文原声的中世纪骑士小说。
那几个蛋糕, 几本有声书, 就是当时的她对生活细微的反抗, 是她贫弱的英雄主义。
她一直都是自己的堂吉诃德。
靠近龙的确很暖和啊,速死和缓刑,哈……在它旁边睡着,也没什么不好吧。空楠在迷迷糊糊之间想着这些,慢慢垂下头去。
“……”
指间的烟安静燃烧,从长烧到中,再烧到短。
龙一直盯着空楠看,直到她松懈下来,垂着头发出长长的吐息。
她睡着了。
在它旁边睡着了。
她是不是蠢。
龙盯着空楠。
当然了,身为一条没怎么和人类打过交道的轻微社恐龙,克洛夫特洛德不可能理解空楠这种【一切去球吧】的心情,它只是觉得这个巫师非常没有戒心,过于信任它。
她是觉得和它聊过一会天,它就不会把她烤成薄脆片吗?
……好吧的确不会了。
CRAK。
克洛夫特洛德在心中发出一声龙族骂娘的声音,听上去像有人在你打喷嚏时摁着你的脑壳把你摔在地上。
狡猾的巫师,她知道它在想什么。
龙喷了个愤怒的响鼻,空楠在浅梦里动了动。她手上快烧到最后的烟被风一吹,明亮了一瞬。
龙的瞳孔收缩了一下,观察起那个细小的同族。
那个火看起来要死掉了。
……
噢噢噢,看,它挣扎了一下,又亮了一点。
……
哦不,它真的要死了。
龙有点难过。
把头往前凑,又观察了一小会,克洛夫特洛德做了个决定。
微张开口,它伸出分叉的舌头,用右边的舌尖顶开空楠的手指,把那个接近烧却的烟蒂吞进了嘴里。
烟的火在龙的舌头上躺着,沾上它的口水,它没有熄灭,却烧得更旺,烟草迅速闷烧,最后随着赠品般的欢愉感,在龙口中炸开一声细微的爆响。
在龙感觉,这就好像人吃下一颗跳跳糖。
它咽下那个烟蒂,快乐地大声呼噜起来,无力地翻了个个儿,身上忽然起了点变化。
与此同时,空楠醒了。
其实被舔时她就有点醒了,她清醒得很快,对现状理解得也很快。
但当看着眼前的龙缩得更小,甚至痛苦地喘息着,现出人的轮廓时,空楠还是有点……
没法适应。
短暂地欢愉过后是撕裂的疼,龙呼噜着翻滚着,翅缩回去,却又重新显现出来,牙缩短又变长,幻化般显出的人脸是个青少年人的样貌,他有极长的黑发,和魅惑般的面孔。
可惜这一切都太短暂了。
像坏掉的短视频,演化先是正播放,然后是快速的回播,龙除了缩小到和空楠一样高,其他类人的变化都幻影般消失了。
“……”
空楠目瞪口呆地看着龙,而龙躲着她的眼睛。
片刻,空楠有点结巴地说:“……你……你是男的啊。”
龙:“……”
它连呼吸里都在诉说愤怒,空楠完全没了脾气,麻溜地道歉:“不好意思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女……母龙。”因为那个奇怪的品味。
克洛夫特洛德怒瞪着她。
空楠从包里摸出烟盒,又点燃一根,捏着滤嘴递到他面前。
“呐。”
龙:“……给我这干啥。”
空楠说:“我想你没变完是不是‘药量’不够,就再给你一根儿。不要紧这玩意儿我多的是。”
“……”
过了一会,龙伸出舌头把那根烟卷进口中。舌头的触感一闪而逝,像被温和的火摸过指尖,刺刺挠挠,但不伤人。
龙很快像吃了木天蓼的猫一样打着滚儿,如果不是他还没恢复力气,空楠觉着他能撞碎整个廊道。打完滚当然就是变化,可惜这一次还是没有成功。
失败点仍旧在中途。
可当空楠再要点一整包烟给他的时候,龙退缩了。
他还大哭起来。
谁听过龙的哭声吗?反正空楠是没听过。
要是不看人,她绝对会误会这是一条狗子在呜呜咽咽,还是那种不太威武的狗子,像……算了,这个故事比喻已经够多了,不要比喻。
总而言之,龙在大哭,吚吚呜呜的哭声在长廊里回荡。
这场哭泣的大雨落在心中,冲掉了空楠对龙的负面情感,她完全忘记了晶石化的后颈。
愣了半晌,她张张嘴:“你——”
“是啊是啊我是个蠢货!不用你告诉我!”龙哭着打断她,眼泪顺着细鳞流到地下,地砖迅速长起青苔,开出艳红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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