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心里一松,松开她的腰,转身朝门外走去。
明净退到一旁,侧身让楚离先行,许是大明军的警觉xing使然,他一边迈步一边四处看看,回头的一瞬间,不由地微怔——只见刚刚偎在主子怀中,笑靥如花的少女,刺客唇边弯起,还是在笑,只是那双黑亮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前方,隐隐有泪光闪动,黑亮的瞳眸被泪水模糊,反倒更加晶莹透亮、我见犹怜。
哭着笑了?
还是笑着哭了?
明净百思不得其解,他摇了摇头,终于还是抬腿走下了台阶,主子的事qíng,他 能如何cha手?
乔叶呆呆地站在那里。目送那一身白玉袍消失不见,笑容越来越大,泪水也越聚越多,终于决堤般滚滚而下。身子一软,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每一次都是这样,他把彼此的距离控制得刚刚好,笑得很温和,亲密得恰到好处。第一次陷入爱qíng的女子,多少是有些傻气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看不出他眼神里的闪躲,以为他答应了的事qíng,就一定会做到。
如今,她不信了。
她不能跟任何人说这件事,任何人都不会理解她的心qíng,任何人都不会明白,背叛的滋味——
不,不是背叛,只是有些凄凉,心里有些空。
他说,小乔,我最不想骗的人就是你。
是不想。
不是不会。
他骗了她。
那么,从此以后,他的心里,再也没有七哥这个人了,连同他的一切都拔除,再也不关心。
乔叶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不经意瞥见七号包间门上的玉簪花雕像——
这个世界 没有什么玉簪花。她从来就没有见过。
原来,什么玉簪花神,都是她的幻想。
当不得真。
*
大楚皇宫,紫宸殿。
楚皇端坐在金huáng色的龙椅之上,身上穿着家常的 便服,见楚离进了殿门。笑道:“离儿,你来了。”
楚离单膝跪地行礼:“参见父皇。”
“快些起来,这里又没有外人,不必拘礼。”楚皇笑容洒脱,全然没有帝王的不可亲近。
“谢父皇。”楚离起身,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周围,真的没有别人,偌大的紫宸殿,居然只有楚皇和自己两个人。微微蹙眉,他不懂,这是为什么。
看着近在咫尺的父亲,楚离长袖中的手不由地握紧,宫中设宴的时候,他或许可以转移注意力,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去面对他——外公眼里的仇人,母亲一生的所爱,他的亲生父亲。诸多 复杂的qíng感涌在心头。
“离儿,”楚皇走下龙座,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来,引着他往一旁的椅子上坐去。
“父皇,您召见儿臣,有何要事吗?”楚离很不自在地坐下,问道。
楚皇捋了捋胡须,眼中带着几分惆怅:“没有要事。只是一个父亲想和自己的儿子聊聊,难道也有不对吗?”
楚离惊异,低下头去:“儿臣不敢。”伴君如傍虎,如今,整个天下都是这个男人的,他在他的眼里,怕永远都是一个翻不起风làng的虾兵蟹将吧?他小心翼翼活了这么多年,断不会让自己出任何差错。
楚皇却叹了口气,眼神扫了眼金碧辉煌的大殿:“离儿,你觉得当皇帝如何?”
楚离不敢随便应答,想了想才道:“父皇整日为国事cao劳,忧心忡忡,皇弟自然不好当。”
“哈哈……”楚皇居然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楚离的肩膀,忽地收起笑容,叹道:“一旦登上了皇位,好多东西就不得不放弃。人人都知道朕的江山得来容易,可是,谁人又明白朕的无奈?”
楚离垂眸,不予评价,整个楚国的人都知道,当今楚皇的皇位是承袭了其兄长,也就是如今的清逸王爷,并不是什么父死子继,也不是通过权力之争得来的。
然而,楚皇何曾对他说过这样的 肺腑之言呢?楚离暗暗警觉起来。这世上的人,没有几个是可信的,他们兴许会说一些动听的话语,会用一些吸引你注意的东西来迷惑你,可是等你不防备的时候,他们又会出其不意地一口咬过来。这样惨痛的事qíng,他亲身经历过,因此比谁都记得清楚。
“离儿,你想不想当皇帝?”楚皇突然问道。
楚离惊愕抬头。
卷2 步虚声第092章 扑朔迷离
“离儿,你想不想当皇帝?”楚皇突然问道。
楚离惊愕抬头,正不知道如何接话,楚皇却又大笑起来:“一转眼哪,离儿就长大饿,小时候啊,连父皇的腰都够不着……”
楚离沉默,君心难测,果然如此,他根本就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就连刚刚那一问。都好像仅仅是一句试探似的。
往事休提。楚离无言以对。楚皇口中的小时候,那是多小的时候呢?六岁,母妃被害后,他一开始独自住在封闭的冷宫,无人问津,常常没有人给他送饭,他就靠在红色的大柱子上静静地等。又冷又饿,天上飘着雪,白得刺眼,然而,他喜欢白色,夜晚的时候也常常坐在外面,因为屋子里太黑,没有烛光,他会做噩梦。
饿着冷着都不算什么,可是有人却偏偏连这样的日子都不让你过下去,那身刺眼的凤袍,是他的记忆里最可恶的东西,只要她一出现,她的心就无法冷静,只要她一开口,他就只能一忍再忍,明明,他想冲上去狠狠地咬她!
隐忍才能活下去,他从小就懂得这个道理。
楚离唇边泛起微微冷笑,那个时候,他最敬重的父皇在哪里呢?倘若 不是他自己卧薪尝胆,能够活到现在吗?
对于所谓的 父亲,他毫无感qíng可言,不仅无爱,甚至,还有恨。从前年纪小,他不懂外公为什么会恨高位上的皇帝,现在,他很明白,只是,无法言说。
“父皇,您的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离儿自叹不如。”楚离笑得一派温和。
“哈哈,”楚皇大笑,眼睛笑得有些眯着,看不清神色,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掌,顿时有太监宫女纷纷涌入。
楚离也站了起来。
并没有什么危险。
那些太监宫女手中拿着一个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大红色的喜服、喜帽、腰带、如意、云靴……凡事婚礼上新郎该有的穿戴一应俱全。宫中御制,自然 不是返聘。
楚离却有些微怔。初时还不以为然,成亲不过是走个过场,装装样子,如今真的见了这些东西,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离儿,这是朕为你准备的喜服,五日之后就是你的订婚之喜,带时候朕会公告天下,为你赐婚!大楚离亲王的婚礼,一定是最盛大的,必定天下皆知,与民同庆。”楚皇很开心的样子,捋着胡须笑容满面,似乎陶醉在自己的构想中。
天下皆知……
楚离无声叹息,扬起唇对楚皇遥遥一拜:“多谢父皇!离儿受宠若惊。只是大哥为太子之尊,离的婚礼不应当太过逾矩,简单就好。”
楚皇转眸看着他,笑了:“在朕的心里,离儿和萧儿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偏袒。离儿明白吗?”似乎话里有话。
楚离眼眸微闪,低下头去:“多谢父皇抬爱。”
父慈子孝,在皇家多少有些不合时宜,无论表面做的多好,也没有人会相信。
楚离离去,紫宸殿中顿时空空dàngdàng的只剩楚皇一人,他脸上的笑容收敛殆尽,环顾偌大的宫殿,自嘲地弯起唇角,眼眸中闪出异样的光,似怨似恨——
皇位真是不好坐呢,倘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轻易得到,就算能够长长久久地坐下去,又有何乐趣。
如何才有趣?
当然是争起来才有趣!抢来的东西最有意义!
最后到底是鹿死谁手,还是两败俱伤,总还有一个争执的过程,好过不劳而获,任人施舍!
流血。战争、诡计、混乱、不死不休、至死方休……这,才是最有意思的。
这些乐趣,常人,自然不会明白。
*
三天过去,乔叶忙碌个不停,每次楚离来找她,她都在别的店铺或者尝尽百糙,恰恰和他的时间错开了。
这一天,乔叶才回“天下无美”,就听见假山后面传来争执的声音。
她蹙眉轻脚步走上前去。
“你来做什么?上次都已经说清楚了,太子殿下的记xing不会这么差吧?”是赏心。
“赏心,你听我说……”男子的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难得的焦急。
“我不听!我不想听!你走!你走!”赏心歇斯底里地吼起来,与平日的淡定优雅完全不同。
乔叶担心她,快步上前,才转过假山,又猛地退了回来,后背贴在假山石上,冰凉冰凉的——
原本疯了一般的女子被人紧紧抱着,唇被吻住,动不了,也喊不出。她的手揪着男人的衣服,不知道是要推开还是抱紧。
乔叶叹了口气,爱qíng让人口是心、面目全非。偏头听了听,没有声音。
乔叶转身朝外走去,谁的爱qíng还是让谁自己去处理吧。赏心心里放不下楚萧,楚萧的心里也惦记着她,走了这些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来了,如果身份地位真的可以成为爱qíng的阻碍,那不过只是可笑的借口吧?更可笑的是,连借口都不肯给的爱qíng呵。
走到十二花神的导航图前,停住,乔叶盯着玉簪花良久,终于笑了,还有两天,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候凌府的老爷小姐们肯定会一齐进宫去。订婚宴会呢,多么盛大的事qíng。
当然,对于她乔叶来说也很重要。娘亲,两天过后,他们去参加他们的宴会,咱们搬去咱们的新家,让那些的老爷小姐王子皇孙通通都离开她的生命吧。房子很僻静,应该不会有人找得到。
乔叶笑了笑,真好,什么都好。
*
订婚宴定在今夜。
一大早,楚离坐立难安。四天了,她每次都看似不经意的和他擦身而过,时间错开得刚刚好,可仔细想来,竟巧得像是刻意在躲着他似的。
今日天气不好,yīn沉沉的,不见太阳。
楚离踱步绕着居延湖走过,去了未名居,这里的所有花花糙糙都是她布置的,哪个角落摆上什么花,哪个角落种上什么糙,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院中靠窗的位子种着一颗高大的芭蕉树,从前她很喜欢坐在花坛下捣鼓,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院中种的最多的,是石竹花。
居延湖对面的韶华楼,是最近才新建起来的。糙糙动工,糙糙收工,看似奢华而jīng致,其实他根本不曾看它一眼,韶华楼靠进居延湖的地方用高大的乔木阻挡,中间开了一道jīng巧的大门。们打开了,可以游览整个王府的风光,旖旎秀美非常,可是大门一旦闭上,就形同是设下了一个完美的囚笼,除非是从高高的绣楼上跳下来一命呜呼,否则永生永世都只能被封锁,如同行尸走rò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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